张稷人 1959年，初中同学的一场批斗会

Gowest

按：这是一篇60多年前一位中学生的日记，是事后补记的，记的是1959年初冬，一位粗心学生无意间的小过错，导致的一场批斗会。事情虽小，但说明，那时即便是十二三岁的初中生之间，也有样学样，使用批斗会这种形式进行思想斗争，而且成熟老练，所向披靡。文字不免幼稚，但资料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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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E6 S" A- q0 I第一学期，有一件事使我终生难忘。

2 W0 r7 Z4 H2 ]) V. n我们响应号召，到汾河滩植树，记的我和德有是一伙。天雾明，我一个人到村外扦柳树枝做树苗。四野无人，却总听到有一群人在哄笑，心里奇怪，头皮发麻，还是鼓起勇气，扦下一捆柳树枝条。

& R0 K( V* b% x- \: h吃过早饭，我们起身，向蔡村滩进发。柳条这东西，又圆又滑，我用绳子从中间捆了一道，尽力捆紧，但是无效，背着走一节路，便一头高一头低拍打着屁股，多讨厌！于是，我想出一个办法：抽！哪头高，就用手摸几根粗的往外拽，这样就平衡了。一路上经过好多村庄，大家边走边谈，怪惬意。但当我快到蔡村时，德有忽然说：“怎么咱的柳条少多了？”是的，我也觉得轻了，但我又没扔一根，管它呢！我不知道，在自己抽动背后的枝条时，往往有枝条落地，于是漫不经心地说：“是你看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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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2 o4 h  u$ t& A1 [# K' j经过几天艰苦劳动，我们归校了。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班里召开生活会。王国庆是班长，他说：“我们班这一时期太不像话，在植树那天竟有人扔树苗！”我心里也不由一震，并且唾弃那个人，太没道德——白流黑汗好不容易扦下的树苗，却又扔掉，太不像话了！紧接着，王国庆叫大家进行自我检讨和检举揭发，很快便叫我发言。有什么可说的？我便和别人一样，什么太散漫啦，没纪律性啦，不好好学习啦，说了一套。当我说完，依然响起震耳的报告声时，王国庆压住了大家，说：“张**，你谈深刻些，有什么，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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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y& q8 X3 }! O/ o我有什么呢？便说：“我谈完啦！”

  |- F, z# k* `* P% u/ X# F  `“张**，我叫你发言，就是叫你及早检讨，想不到你死不承认。我问你：那天植树你扔树苗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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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声，整个教室翻了天，大家都大声喊报告，要求发言。我顿觉挨了一大棒，眼泪扑哒哒落在纸上。我坚决地说：“我没有！”

大家的情绪很激昂，都一报告二报告和我讲理。我几次举手，想说明自己就是没扔树苗，但他们举出了任连庆当证见。任连庆说：“我亲眼看见你扔啦！”

既然有人证，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有说：“也许我当时确实扔了，但是我根本不是故意的。”

+ x6 W$ M8 D  t) y0 l6 F6 w: t然而，你的心再纯正，有谁看得见？我还是坚决不承认。吃饭钟响了，大战继续在晚上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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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S* H5 c. d% G  c* r: [啊，同学们的报告声像炮弹爆炸，可以掀翻整个教室。贺王合对我提出了非常严厉的斥责：“张**，你作文做得好，这谁都承认；可是你却在这里胡编乱造，尽管你的嘴儿巧，但事实是不可抵赖的！大家继续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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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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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  @. m5 |; h- w妈呀，我怎么忽然遭此大难呢！亲爱的刘廷彦班主任，你就不能洞察一切吗？不能，他也是昏头。

我仍然以同样的话反驳。

贺王合最后做出了结论：“不承认也得承认，承认也得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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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6 ]. R0 |0 y7 @5 Q; V我有什么法子呢？生活的皮鞭抽醒了我这个幼稚的孩子。最后，我自己承认：“由于劳动观点不正确，私自扔掉了学校的树苗……”

妈妈，你知道吗，你的儿子在受着怎样的磨难？爸爸，你知道吗？我的眼泪啊，一直滴湿了大块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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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N9 q" ?' \0 U我受了处分，在班里记一小过。我的历史已有了污点，我仿佛觉得我真犯了错误，于是处处积极表现；然而可恶的贺王合呀，他总在班主任跟前污蔑我，使我的处分一直不能取消。还是在技术革新中，我造起火，用刘廷彦老师的温度计盒捣火药，不料捣坏了。本来这件事完全可以隐瞒，但我生性老实，还是报告了老师。刘廷彦这才认识了我，取消了我的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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