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年代里全国的人们都跟疯了一样
文革开始时我还在少年剧团当演员( 二)
加州 予规
【本文作者予规简历】
一九四六年元月生于河南扶沟县一个偏僻落后的农村。一九五九年考入县越调剧团,同年考入省民政厅童声豫剧团,一九六零年随团支援边疆青海。一九七一年调西宁市文化局戏曲研究室,后在戏曲研究室的的基础上成立文学艺术联合会。从事戏剧及小说、等文学创作。系中国作家协会青海分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青海分会会员。西宁市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戏剧、戏剧评论、长、中、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 发表一百多万字作品。出版一本散文集“桃花雪”,一本中短篇小说精选“太阳和月亮”。并在北京、上海、四川、山东、青海等地报刊、杂志十多次获奖。
[size=;font-size: 20pt,20pt]
《生活啊生活》徵文專欄
(文接上期)
我们到北京串联,是为学习北京文艺界“革命”造反派的先进经验,北京诸大学的学子们,则分赴全国各地于传经送宝!以各不相同的理由留在校内的学员,个个如好斗的雄鸡,不论白天、黑夜,不同关点的派系,说吵便吵了起来。在那个非常时期,辩论、吵架似乎也会传染,我们这些到北京学习造反经验的红宣兵也毫不示弱,省民族歌舞团的舞蹈演员,首先从中央歌舞院学会了一组向封、资、修开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极富“革命”斗争性的歌舞。那组情绪高涨的歌舞,把要武、不要文、要革命、不要保皇、不要逍遥、不要观望的“革命”氛围,造的极其浓烈!
我们进京时正值66年的十一月分,北京的冬天异常寒冷。尤其是寒气袭人的北风协带着弥漫在半空中的黄沙,在宽阔的长安街上、在宏伟的天安门广场肆意横行时。就连颐和园昆明湖和后海的湖面上,都结起了能载动千百万串连者脚步的厚冰。
给我们初次赴京的外地来客的感觉是:北京,一点也不比高原西宁暖和。
由于我们赴京时较匆忙,钱、粮票、衣服、被褥带的都很少。为了解决御寒的问题,红宣兵的领导者,把近百多的队伍,开进了青海驻京办事处。
位于东城区和平里的一憧小楼的办事处内,历属八一八造反总部的红宣兵,同样上演了一幕不大不小的闹剧!至今回忆起来,真是发自内心的后悔。那时的自己真是太傻、太单纯、太感情用事。近百人的队伍排成了长长的一队,由中央戏曲学院出发前往青海驻京办事处。由于我与团里的一位女演员去过办事处,听说要去办事处不识路,竟主动提出来为大家带队。走在长长队伍前面的我俩,还颇感荣幸。
小小的驻京办事处是一憧不大的小二层楼。一百多人的队伍蜂拥般地涌进小楼的门,一下子便把那憧小楼塞的满满的。
几个头头指挥战斗似的,很快便控制住了毫无准备的全体办事处工作人员。几个人首先纠住了办事处主任,毫不客气地扯着头发、揪鼻子、撕耳朵地把办事处主任从楼上一直拉到楼下,要吃、要喝、要御寒的被褥。
那位办事处主任约五十来岁,身材不高,有点胖,戴着一幅近视眼镜,被几个比他高大且比他年青的红宣兵撕扯着,既直不起腰也蹲不下去的他,敢怒不敢言地一个劲赔着小心,说着完全支持红宣兵“革命”行动的话。
“口说支持红宣兵不行,我们要的是你的行动!”
“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言行一致,我们知道,大冷的天,红宣兵进京革命串连不易。需要办事处帮忙的,尽管说。”办事处主任说。
“己经中午了,我们都还没吃午饭哩。”撕头发的一红宣兵冲办事处主任说。
“吃,吃。来到咱办事处,就是来到了自己的家。快,给这些进京学习革命经验的文艺战士们弄吃的!”被纠着头发的办事处主任忙不跌地吩咐办事处厨房的大师付们。这么多人留在小小办事处内吃饭,而且,是说吃立马就要吃的。吃什么呢?只有吃面才是最简便可行的办法。
于是,全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便一起忙活了起来。有人烧火、有人从地下室的仓库里往厨房里抱挂面、有人往锅里下面、有人把捞出的面碗送到吃面人的手里。
一锅锅下面一碗碗捞。由于人多,前面的人吃完都又饿了,后面的人还没有吃到嘴里。从早晨的十一点多一直闹到夜幕垂落,把办事处折腾了个底朝天,把办事处里的人忙的马不停蹄。
看到几个人抓住办事处主任的头发和耳朵、厨房大师们忙的没有抹汗的时间,我感到有点不忍心了,悄悄把和我一起带路来办事处的演员陈某(也是我的最好朋友)拉到一边说:“他们咋闹这么历害呀。要知道他们这样,咱俩就不该带他们来。看他们把这地方都闹成啥样子啦,把那个主任整治的鼻子、眼泪往下流。”
我的话刚落音,好朋友便冲我瞪起了眼睛说:“你咋老是这样站不稳立场呀,你可怜他啦?”见我没回答就又接着说:“这算啥呀?你是去西安看病没看到,八一八、捍卫队把省长、省委书记都整的钻到沙发底下去了!革命就是这样。你忘了伟大领袖是咋说的啦,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是绘画绣花。再说啦,对这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你不打,他就不倒。对他们决不能心慈手软!我们革命造反者一定要拿出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对付这些革命道路上的拌脚石!你往后要是再站不稳立场、同情不该同情的人,就别在红宣兵队伍里呆啦!”
一句“老站不稳立场”的话,吓得我再也不敢说什么,我只有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批评。我的这位好朋友是我们豫剧团的主要演员,人很有个性,主攻老旦和青衣,戏演的也很不错。她进团比较早,业务上对我有过帮助。我与她关系一直很好。唯一不足是她听不得反面意见,还总想弄个什么官当。文革中她与团内另一主要男演员徐某一起扯旗造反,他俩人敢打敢冲,被团内红宣兵推选为正、副队长。豫剧团成立革命委员会时,她当选革命委员会副主任。
这些是后话。
在办事处闹了整整一天,收获当然很显著。不但那样多的人白吃住了一天一夜,而且办事处给每人提供一条毛毯御寒。
六六年的年底,中央巳经三令五审地指示不让串连了。可陈某和徐某依然带着豫剧团的红宣兵去了上海。我想接着去西安看病。所以独自返回了西安。不久,便由西安返回了西宁。

“八一八”革命造反司令部在省市的势力是比较强的,尤其是省运输单位的几个大的汽车厂工人加入后,势力强大的八一八造反司令部,不但抄了不少省市级领导人的家。而且很快便夺取了《青海日报》社的权,在省市及各州县,都掌控着呼风唤雨的强势!常言讲,强将麾下无弱兵,省市文艺界的红宣兵造反队,在省市各艺术团体中,同样也是以强势压过对立面组织红艺兵。
然而,1967 年的年初,全省的运动形势逐渐起了变化。“八一八”从上至下的感觉到形势有些不妙,最主要原因,是持枪部队的介入!也就是青海省军区的独立师,旗织宣明地支持被八一八认为是保皇派的毛泽东思想捍卫队。同时,目标明确的要夺回掌控在“八一八”手中的青海日报社的大权!
《青海日报》社是党的喉舌,是革命造反最强盛的与论工具,眼下紧紧握在革命组织八一八的手里,任谁也别想夺走!
起初只是传言,随着时局的发展,传言变成了现实。青海省军区独立师全付武装的士兵,要进驻日报社。坚守在日报社的“八一八”誓死不让。他们只好守卫在日报社的前后门对恃。
没过多久,全付武装的独立师便毫不避讳地把击枪架在了报社周围的至高点古城墙的墙头、与青海宾馆主楼的楼顶。在全国,青海的革命形势好象比内地许多城市要晚一步。可,部队公然介入群众组织、公开支持某一派系造反团、队,在全国可是最早的。对广大群众毫无顾及地开枪,也是开了全国的首例!
高原的二月还异常的寒冷,为了夺回被“八一八”夺走的报社大权,独立师在青省海军区副司令员赵永夫的指令下,身穿军大衣、脚登大头鞋、佩带各种武器的士兵,公然站在《青海日报》社及印刷厂的前后门把守着,架在报社对面古城墙和青海宾馆楼顶上的击枪。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报社内八一八的行动。
看到全副武装的军队占据了报社四周的至高点,“八一八”不仅毫不示弱。而且,还显得格外强盛。在对试图要夺权的解放军产生从来没有过的敌对情绪的同时,声言:报社的大权掌握在革命造反派手中,无限忠于伟大领袖,誓死保卫无产阶级革命政权的“八一八”战士,决不会把《青海日报》拱手交到保皇派的手里。
为了把住得来不易的报社大权,“八一八”司令部从各运输单位调来一部分年青力壮、能打敢冲的运输工人,从内到外,论流上岗的守护着报社和印刷厂。
面对古城墙头上及青海宾馆楼顶架起的机枪,那种要与报社共存亡的坚定信念,激历着“八一八”坚守报社的决心。从全付武装的部队介入,也就是从部队在报社的前后左右架起机枪,控制《青海日报》周围至高点的那一刻起,持八一八观点的人,便铁了心地把《青海日报》社变成了与保皇势力决斗的主战场。尤其是那些被派往报社做守护的运输公司的工人同志,一种天降大任于斯的坚定信念,一定要为守住报社的大权!
捍卫无产阶级革命政权,捍卫伟大领袖革命路线做出自己的贡献!
报社里的大门内,站着守护报社的八一八成员,大门外站着全付武装的独立师部队的士兵。军民对磊之势,让人触目惊心!端着枪的士兵在没有上级命令时,一言不发地呆站着。赤手空拳守护报社的“八一八”成员,还颇为得意的对着端枪的士兵,时不时说几句调皮话:“端的是枪吧,准备啥时候开枪呀?你们敢不敢对老百姓开枪呀?”
面对军队的武装介入,感到形势严峻的“八一八”成员,报定誓死如归的决心准备应战。尤其是运输部门的那些年青的司机们,在异常寒冷的二月份,他们戴着棉帽子、身穿老羊皮大衣,顶着剌骨的寒风,日夜守卫在报社的前后门,守护在印刷厂周围。
有了部队的支持,原本势弱的毛泽东思想捍卫团人员,顿时如充汽的汽球般强壮了起来。他们高呼着感谢部队支持的口号在大街上游行。文艺界的红艺兵更象充足气的汽球,胆壮了、气粗了,与红宣兵的正面冲突也明显地增多了起来。彼此间的争吵、辩论、相互攻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豫剧团原本动静不大的红艺兵,看到部队把击枪架在报社周围的至高点。顿时大长了精神、立马活跃了起来。一夜间,剧团院内贴满了誓与“八一八 ”、红宣兵决战到底的大字报。还公然站起来责骂红宣兵的行动是违背伟大领袖指示的,是反军队、反无产阶级专政的!
在与全付武装的军队的对恃中,为了鼓舞“八一八”监守日报社的斗志,红宣兵总部主动请膺,为慰问战斗在斗争最前沿的运输公司的工人司机,省市各文艺团体的红宣兵,联合组织了一台让造反战士喜闻乐看的文艺节目,各团体都分配了任务。豫剧团上演的是我写的一个活报剧,由几个男演员上台表演。主要内容是讽剌捍卫队和红艺兵在没有部队支持时,象泄了气的皮球怎么拍都弹不起来,一得到部队的支持,立马象充了气似的皮球漰涨了起来的丑陋嘴脸。
由于言词比较尖利、刻薄,再加上几位男演员舞台上发挥的极其到位,有声有色的动作,加上几演员较夸张的表演,羸得舞台下接二连三的掌声。现在说起来,那台受到守报社“八一八”人员热烈欢迎的文艺节目,真算得上是一场名付其实的闹剧,除了各团体的几段歌、戏清唱外,几乎全是几个团体自编自演讽剌关点不同组织的内容。
在那种情况下,越是以讽剌为主题的内容,就越对八一八人的口味,大家看的情绪就越高涨,掌声也自然而然的比较热烈。如今回忆起来,着实感到不可思义。不知道那时候哪来那么大的“革命”干劲?竟然写出现在看起来极其可笑的活报剧?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部队公开支持观点不一致的捍卫队、红艺兵,端着枪虎势耽耽地站在报社前后门口,竟然没人感到害怕。有时一群一伙地往报社去,还公然指着那些佩枪的士兵挑衅:“别看你们端着枪,有胆子开枪吗?没胆量开枪,抱在怀里的枪还不如一根烧火棍是吧?哼,八一八是吓不倒的!”
那时候,不管我们说什么,不管我们说的话多么难听。那些端着枪的士兵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们洋洋自得的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八一八造反组织的。持有这种坚定的信念,主要是想着,部队只是端着枪吓虎老百姓,他们是不会真的向群众组织开枪的!
然而,事态的发展是不会以“八一八”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随着捍卫队、红艺兵贴出大字报口气的改变,他们称八一八、红宣兵由原来的:“保皇”改为“反动”的字里行间,我们预感到形势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二月二十一那一天,西宁古城的大街上,捍卫队竟然贴出了:向反革命组织八一八算总帐的时候到了的大副标语!二月二十二日那天,阴沉的天一直没让太阳露脸。风也刮的很大,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掌控着整个高原古城。再加上二月份天太冷,颇显空旷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可那些奉命守护报社的八一八造反团的人,依然不顾天气的寒冷,依然寸步不离地坚守在报社与印刷厂的周围。
大概是下午的四点多钟,高原古老的市区内,开始出现一些极不正常的现象,绿色的吉普车一辆接一辆的在大街上奔驰,警车也疯了般一声接一声嚎叫。通往报社的路全被封锁,站在报社前后门的武装士兵更是一批批地增加。这些反常的行动,给原本宁静安祥的高原古城,频添了一种重兵压城城欲催的恐怖感。大街上除了一队队开往报社的军队和绿色吉普车,再没别人。不仅通往日报社的主要线路全面封锁起来。而且,被封锁后的日报社前后大门,不但不让人进,同时也不让人出!捍卫队组织在市中心显跃地段,贴出了誓死捍卫伟大领袖革命路线,誓死保卫无产阶级专政,军民团结起来,与八一八反革命组织血战到底的大字报!

形势悄然地起着变化,八一八的负责人感到形势的严峻。可为稳定大家的情绪,他们依然坚信“军队不会开枪”来安慰大家。
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二月二十二日的凌晨四点,也就是二月二十三日,荷枪实弹、控制《青海日报》周围至高点的独立师部队,秉承青海省军区副司令员赵永夫的指令,在夜幕的掩斾下,极其残忍地对着手无寸铁守护报社的“八一八”人员,开了枪!枪声在静寂的夜幕掩饰下,“哒哒哒”地响了好长一阵!可以说,那夜无人安睡。好长一阵枪声,在震憾着持“八一八”观点人的同时,也震憾着持毛泽东思想捍卫队观点人的心!
天亮了,我记得异常清楚,我和陈某跑到豫剧团后面的高坡上,向报社的方向眺望,那天天阴雾大,什么也看不见。我俩想往报社去,走到莫家路口,便被封锁道路的部队挡回。最后才知道,那天晚上,一百八十七名八一八造反团的年青工人,大多是运输部门的司机。只为保卫伟大领袖,保卫无产阶级政权,无私无畏、全身心地投入到伟大领袖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中,最终,随着鞭炮般密集的枪声,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中,糊里糊涂地给自己年青的生命,划上了一个并不园满的句号!
给自己生命画上句号的,还有两位由北京来西宁串连的高中学生。他们从八一八开始报社夺权的那天起,就和八一八战斗在一起,直至献出自己年青宝贵的生命!整整一百八十七名赤手空拳的“八一八”成员!在机枪的疯狂扫射中倒在血泊中!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报社内外的土地,具具头戴大棉帽子、身穿老羊皮大衣的工人、学生们,剌骨的寒风和着身体内流出的热血,冻结在冰冷的土地上。他们手中紧握的是:毛主席语录!
伟人曾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说的太对了。军队对青海日报社的开枪,不仅极其顺利地夺取了报社的大权。而且,把“八一八”风扫残云般地彻底摧毁啦!从部队开枪的那一刻起,凡是持“八一八”造反观点的人,都毫无例外地成了反党、反毛泽东思想、反无产阶级政权的反革命!接下来,全省、全城及各州县,开始了大张旗鼓地逮捕反革命的大举动!
(本期未完,下期继续)
http://sinotimes.com/571/up_art/p2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