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薇 |
2020-08-15 12:17 |
姜和平: 革命左派徐叔叔—文革点滴记忆之一 (徐非光)
徐叔叔名叫徐非光,和我们住邻居。他文革前是教育部政治教育司的处长。教育部大院里人差不多都知道,徐叔叔是红小鬼出身。他虽然没上过多少学,但是理论水平特高,对毛泽东思想理解得特深。他中等个,戴眼镜,长相颇似张春桥。文革中,他在教育部成了有名的“坚定的革命左派”。这是因为1966年6月初,文革刚开始,徐叔叔是率先揭发批判高教部长蒋南翔的五大反蒋英雄之一。他是这五大左派中唯一的处级干部,另外四位赵秀山、肖克杰、韩保虎、张君实都是司局级。徐叔叔因此受到对立派的攻击,被安上“反革命黑手”、“政治扒手”和“跳梁小丑”等罪名。他为此挨了不少斗,也挨了拳打脚踢。在斗争会上,尽管徐叔叔被反扭双臂坐“喷气式”,两手还被泼上了墨汁,还在挣扎着顽强地高呼“毛主席万岁!” 左派归左派,徐叔叔对院里我们这些小孩儿很和蔼。他说话又风趣又有水平,小孩们都挺喜欢他。文革前夕,我得到过一次徐叔叔的教诲。那是1966年5月,阳光明媚的一天。我在朋友小宁家玩抓羊拐。正玩得高兴,和小宁爸爸谈论国家大事的徐叔叔走过来,笑盈盈地和我们打招呼,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们说。 徐叔叔先给我们讲当前形势。他说,现在我们正在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他们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三家村。“你们知道为什么要搞文化大革命吗?”徐叔叔开导式地提问。我们张口结舌说不上来。 “因为这是反修防修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不搞文化大革命,我们国家就会变修!”徐叔叔严肃地说。 “咱们国家变修会是什么样啊?”我们问。 “那就是千百万人头落地呀!象你、我,咱们都得人头落地!”徐叔叔异常严峻。我们感到形势如此严重。 “我们要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写的《燕山夜话》。他们借着写杂文来反党,多恶毒!” 徐叔叔拿过最近的一期《中国少年报》,诲人不倦地启发,“你们看,这篇文章写得多好,‘批判吴晗为《我和姐姐争冠军》写的序言’。你们虽然年纪小,也应该响应党的号召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搞好革命大批判,长大才能接无产阶级的班。” 《我和姐姐争冠军》是北京市少年优秀作文选第二集,是我最喜欢看的书之一。 “那我们怎么参加革命大批判呀?”我们迫不及待地问。 “你们来看,《今天我喂鸡》少年作文选第一集的序言也是吴晗写的,现在还没人批。如果你们写篇批判稿,你们就是打头炮、抢头功啰!” 徐叔叔一番话,激励得我们亢奋无比。“好!我们长大了要接无产阶级的班。我们现在就要反修防修,批判吴晗。”我们坚决地表示。 “你们看看,能看出吴晗这里放什么毒吗?”徐叔叔拿出一本早已准备好的《今天我喂鸡》,循循善诱地继续引导。 我仔细读了两遍吴晗为《今天我喂鸡》写的序言,说,“看不出来有什么毒哇。” “这就需要政治嗅觉灵敏,才能识别香花和毒草。”徐叔叔说。 “怎么才能把政治嗅觉弄得灵一点儿呢?”我们都有点急了。 “看看吴晗写的这句话:‘从这些小作者中,将来会出现作家、画家、工程师……’什么这个家、那个家的,这不是鼓励你们长大以后成名成家吗?他怎么不让你们学习毛主席著作呢!他怎么没说让你们长大当工农兵呢!这就是毒害少年儿童嘛!吴晗写的这个序言是一棵大毒草!你们应该写一篇批判稿,投给少年报,用实际行动参加文化大革命。”徐叔叔口气坚定地鼓励着我们。 我顿时感到天降大任。于是,由我执笔写了一篇稿子,题目是“彻底批判《今天我喂鸡》的序言”。徐叔叔说,“要想把他批倒、批臭,就一定要点出吴晗的名字来”。他建议加个副标题“少先队员要坚决和吴晗作斗争。”我按照徐叔叔的指点郑重其事地写了一篇大批判,比平时做作业都更加认真。这是生平第一次写批判稿。寄给少年报社后,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最了不起的事。 十二年后的1978年,我上大学后又见到了徐叔叔,他风采依旧。 我问,“您现在还在教育部工作吗?” 徐说,“不,我在文化部政研室工作,负责起草文化部的重要文件。” “那您工作很忙吧?”我问。 “忙啊!十年动乱,积重难返啊!”徐叔叔语气十分沉重。 “您见过文化部长王蒙吗?”我又问。 “文化部长何止见过,很熟哇!我们的办公室就是里外间嘛。”徐叔叔以自豪的口吻回答。 四十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文革前夕徐叔叔给我们的这次绝妙教育,他不仅教我们文革式大批判,而且教我们政治投机。 写于2006年3月22日,文革四十周年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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