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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gQian:从前在中国学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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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2 11:29: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看完胡果威先生写的"中国式英语",忍俊不禁,感慨万千,还引发出对许多悠悠往事的回忆,于是忍不住再添加一些本人的见闻体验供大家开心。

我是在文革末期经当地就读的普通小学推荐,被本市的外语学校录取。印象中这类寄宿学校是根据周恩来总理代表中联部的指示,在全国几个重点城市开办,目的是从小培养外语专才,以满足国家将来对外需要。所以我在80年代留美时,好几次东西部大串联,承蒙早期驻美工作的几位学长们的关怀和接待。当时他们大都在外交、外语、国际关系和军外院等大学培训之后,往往还没机会实习体验,就应国家陡然对西方开放的急需而匆忙领衔上阵,有的被任命接替更新原有的华盛顿首府和纽约及旧金山使馆的领事武官队伍,有的负责兴建如芝加哥领馆之类的新外交机构,更有好多考进联合国当译员,或跻身美国之音、BBC和开办中国日报英文版等五花八门的中外新闻媒体。总之,百业待举,只要会个几句洋文,管它是洋泾浜(chinglish) 还是老臭屁(old fart) 「这两个时髦洋词都是教会学校熏陶过的姑父先生教的」,统统立即派上用场,就不用说科班出生的了。

记得我曾请教过稍长我两级的一个学姐,当时大三的她已被外交部内定为准驻美领事官。我的问题是:我们从小在外语学校所接受的正统高雅的英文语音教育是英式灵格风(linguaphone), 而自高中起请来的外教说的又是曾被我们嗤之以鼻的乡巴佬美式英语(YankeeEnglish),现在到底何去何从乎? 大姐轻松地耸耸肩给予英明答案:就采纳折中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间的Atlanticpacifician 是也。

回头再说外语学校。因其明显的特殊性,我们一堆十岁上下的孩童懵里懵懂的经过面试、审核、体检几道关的筛选。面试时被单独叫进某指定小学考场的一个黑暗教室,然后正襟危坐紧张茫然面对两个考官,其中一个老师门牙好像是镶金的,开口金光闪烁,很分我的神。幸亏妈妈高瞻远瞩,在送我去面试的路上,看着我那副漫不经意的扬乎模样,急中生智教导:若问的是你答不出的,就回答"阶级斗争"好了。这一招果真管用,简直可当法宝!大金牙刚刚抛出"为什么要学外文"的提问,我便从容地响亮插入那放之四海皆准的金钥匙,赢得两位考官齐声赞许。如今想想,若当时的考生的母亲都有我妈的觉悟,那这外语学校的门槛就太低了。可见,父母政治语言掌握得当是培育我们这代的关键,管他什么中文外语,伶牙俐齿。后来我主动学会的第一句英语便是"外国语是人生斗争的一项武器 Foreignlanguage is a weapon for life struggle)。"

接下来是政审,听当干部的爸妈私下嘀咕,他们的档案都被外语学校来人调查过了,幸亏他俩路线正,人缘好,真是聪明的娃,不如有个能干的爸。可人算不如天算,我在前几关结识的好些男女生却在最后一轮体检中被刷掉,使我平生第一次意识到人会因先天不足如色盲、近视、心跳快或狐臭而得到不同待遇和命运,不由自我感觉良好。在我忍不住好奇问大人健康合格与学外语有什么关系时,得到的是答非所问,诸如要努力当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间谍身体要过硬才行、把我们最优秀的面貌展示给外国人看等等。最终我被"择优"录取,当然感到出类拔萃的兴奋和自豪,但和时下的过五关斩六将科举中状元的真功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按当时规定必须实行名额推荐制,即中国式平权行动(affirmativeaction, 所以我们这批中绝大工农兵加少数革命干部和知识分子家庭子弟参杂总体均匀,虽然也有当权者走后门的,但表面上成份搭配大致纯正朴素,并无腐朽的等级势利迹象,至少入学初的感觉是这样。74年新生报到那个周末至今仍历历在目,一群天真烂漫、憧憬未来的花朵在各自家长的护送下,携带热水瓶、锅碗瓢盆、被褥蚊帐等,赶集似的乘公交车从城内外四面八方汇集到一个军营般的大集体,展开长达8年的莘莘学子生涯。虽然我最初有幸得了革命武器之要领,但刚进校还是不慎吃了几根骨头,原因是疼爱我的外婆觉悟低,不仅替我预备的家当都带有刺眼的资产阶级情调,使我背上不艰苦朴素的黑锅,而且还偷偷在我的衣兜里塞满了牛皮糖、腌桃片和老鼠屎等我爱吃的零嘴,被室长抓了个正着,那可了得!我长时间只好在阶级斗争弦绷得紧棒棒的自觉监督下低三下四,苟延残喘。

若命运是上帝玩笑众生的方式,那中国人在这场游戏里堪称一向逆来顺受,听天由命;可能在被动局面中有时敢怒而不敢言,但很少敢于用"为什么"挑战。我们被相中的一群踏进校门,便象无头苍蝇拥挤在挂出的语种班所属名单前面,认自己被指定的人生斗争的武器。一阵混乱之后,我得知是被划分到了英语班,顿时有些沮丧,感觉英美帝国主义的话既反动又生硬,法、德甚至西班牙文会比较好听,说白了无非就是当今青少年的口头禅"酷"与"不酷"的典型心态。虽只是一瞬间的潜意识,却反映出无论哪个世代,孩子都有某种程度上的反叛,伺机宣泄罢了。后来,随着接踵而来的天翻地覆千变万化,小语种的同学吃亏大了,代价惨重。不说高考有限,谋职就更学无所用,结果有的彻底改行,有的在原有罗马字母的基础上重起实用英语炉灶,少数幸运儿被应用外语的航空公司或酒店旅游行业录用,这些都是后话。

"丝毯打破"(stand up) 是我自造英语会话词典第一条,用来向老师行礼。现在回想蛮有意思,封建式家长制被破坏的体无完肤,怎么对老师的毕恭毕敬倒保存了下来?看来不管张铁生交白卷的榜样树立怎样流行,国人骨子里那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崇尚知识精神万古长存。即使有总理的庇护,这所学校的正规师资在我们进校时也已所剩稀罕,这儿集中的都是现成资产阶级臭老九,哪有不揪斗之理?当时宿舍里十几个女生上下铺神采飞扬叽叽喳喳,传达的尽是某某老师神秘兮兮的轶事:谁谁的疯子老婆就吊死在教学楼前廊,目击者说那死鬼舌头有几寸长;住茅厕扫粪池的校工原是大学文言文教授;有个老不要脸的居然搞师生恋什么的不正当男女关系;最令我心旷神怡的传说是琴房(一个堆满了厚厚尘埃与蜘蛛网覆盖的各种乐器和杂什的储藏室),好几个神叨叨的小八婆发誓晚自习回程路过,曾亲耳听到从那间屋传出怪怪的声音。

虽然外语教学贫乏,但却在工农兵继而青年教员无拘无束的大胆启蒙下,文理科兼容并蓄,德智体全面发展,想象力更是得以充分发挥,甚至标新立异,所以光就这方面说我们这一族确实得天独厚。试想在那个红色恐怖年代,天之骄子住扎世外桃园,不愁吃穿,无忧无虑,从生理解剖到理化实验,军训到防震演习,唱歌画画游泳,虽浮浅但无不见识领教。本来枯燥无味的政治教条历史地理也被我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孩童搞笑后变得生动有趣,收益无穷,永生难忘。至今回忆起那些个天才创举时,仍不时发神经失声傻笑,可算经典不衰,在此分享两个:

地理老师好像是从哪个建筑工程队挖来的工人毛头,虽应付我们这群娃并不难,但也得别出心裁打法45分钟才是。可他显然不谙此活,每每不是发愣找话讲,就是憋足劲握拳顿足比划星球宇宙,比起挥舞榔捶铁锹费劲别扭多了,一堂课下来落得个大汗淋漓,气喘咻咻。于是,恶作剧创作灵感悠然而生。课间隙就有一个出了名的调皮女同学,在男生们起哄下,公开表演自制小品:只见她往板凳上一站,昂首挺胸定睛吸气,先伸双臂向前平举,两手合拢露出食指,稍停片刻分开,慢慢地向左右空间对衬拱线画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球是椭圆形的;"话音至此两手恰到好处地落到臀部,顺势使劲提裤子。在一片叫好声中,演员再度活灵活现,前奏跟上段一样,但双手移动路线起了变化:伴随着"太阳从东边出,由西边落",左右手食指象两把剑似的从鼻空下刷刷擦过,交叉直指东西两侧;间隔穿插了观众自发性的夸张吸鼻涕参与,真是恨透了那该死扫兴的上课铃声!

该才女在鼓动下灵感泉涌,再接再励,又编出一首根据当时流行歌曲的篡改产物:"苏格拉底、柏拉图;德谟克利特、亚里士多德;亚历山大、阿基米德;他们都是希腊人!"一出炉同学们无不立马采纳,朗朗上口,个个顿时历史考分破纪录。至今,原唱词及出处早被遗忘,但阴阳怪调嘻嘻哈哈的恶搞之作仍清晰可闻,魅力不减,乐趣无穷,不绝于耳。我还能在怀旧伤感时信口哼唱,自得其乐,既叹服其效果绝佳,又感谢因此受益匪浅,继而引导我日后选修历史,让我在美国竟然拿到历史硕士学位。

言归正传,我们这群小鸟连普通话都说不成腔,就不用讲外语了,刚开始那阵简直象鹦鹉学舌,而且都是革命外文,惊人之语比比皆是,举不胜举。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男生得意地把毛主席诗词"不许放屁!"译为"Don'tlet out wind!" 还有高唱铿锵有力的英语革命歌曲"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真是好":Theproletarian cultural revolution is really fineReally fine, really fine, really fine!!!

语言这玩意确实要在活学活用中敢于大胆实践才能进步,羞羞答答闷声做文章是行不通的。我初到美国时碰到一个来美已混了三年的老乡,他有的只是一穷二白只红不专自学成才的工人背景,当初硬是靠自己的闯劲到英语角从ABC学起,削尖脑袋找老外练口语,随身没有金字典只好凑合搭讪:"Areyou from Xila (希腊)?"功夫不负有心人,广交三教九流后,有好些热心肠的抬举担保他出了国,这番经历使他在刚出象牙塔的我的眼里成为杰克伦敦笔下的适者生存、自我奋斗型英雄好汉。有回听说他在国内工作的工厂厂长(也是支持他怠工学英语最后出走的恩人)病倒住院,便用英文起草了一封慰问短信,谦虚请我修改,全文大致如下:

Dear Factory Leader:
Long time no see! How do you do? I'm very ok so don't think about me. Hear youare ill seriously so I very sad. If you have three longs and two shorts, what Ican do?......

自那后,我们分道扬镳,各奔东西。时光荏苒,中式英语已进化的不能与昨日同喻,最近从国内第一次来访美国的侄女刚8岁就口若悬河,语出惊人。耍中文嘴皮子女孩的厉害我早有所领教,但她开口闭口OMG,还大开洋人说中文的玩笑,看到救护车就问她妈那是不是ambulance?我直呼乖乖厉害,妹妹说这有什么稀奇,不就是"俺不能死吗?"

笔落至此,刚巧洋老公喜滋滋地向我炫耀他物色来的价廉物美的落地灯,待我仔细阅读了包装盒上的注意事项后,大喜庆幸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升级现代化中式英语样板,得来却全不费功夫,于是赶紧用手机照下来,借以本文画龙点睛之用。

[url]http://www.flickr.com/photos/12087175@N07/8201660142/in/photost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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