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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山枕:《版纳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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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9 00:34: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版纳十年》之一 误上“贼”船


没想到一拖就是两年。两年前,《版纳十年》只写了个序。这两天,在家休假。说是休假,事也很多,多是公事和家事。写博是自己的事,所以想对得起自己,还是拾起两年前话题,写哪儿算哪儿。下面是两年前写的《开场白》。

《版纳十年》
--开场白—

一九六八年二月八日“热血沸腾”地跟着五十几个人去了云南西双版纳,一蹲就蹲了十年。整整十年。那十年,是风雨的十年。坎坷的十年。可贵的十年。张爱玲曾说过,“ 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尽管我后来的几十年也很不顺,但版纳十年却是我最忘不了丢不掉“一生一世”,因为那时我正“年轻”。
“往事过了五十年就成为无人记起或失去原来面貌的民间版本,而只有装进历史的酒坛里存放了三十年的往事,才是最最醇美的。十年的辣味太浓,二十年的醇度不深,只有三十年的记忆和传说事真情真,连秘密也不需再藏着,只管真实地道出来,那才痛快。历史如果不把触角探到人们心灵最隐蔽的一角,那么历史就有着被遗漏和缺如的嫌疑,历史不但由成功者来写,还要由历史的见证人和历史的亲历者来写”。这段有哲理的话,当时忘了记下出处,谨请作者原谅。如果说,三十年的往事是“最最醇美”的,我想,那四十年呢,是否可以说是更加醇厚绵长,更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了。因为那亲历的往事,苦涩甘醇的往事,抑或大难不死,抑或心灵震撼,都已挥之不去,魂萦梦绕,像一幅幅的图画,永远定格在记忆里。它似乎是你的过去,却又从你剥离而去,似乎再也不属于你。似梦如烟,如烟似梦。
打开尘封的记忆,并不是要歌颂什么,也不想赌咒什么,更不想卷入“有悔”还是“无悔”的争论中去。唯一的奢望是想趁着自己还没有老年痴呆之前,在那往事还没有随着时光的流失而湮没之前,把脑子里那些沉淀的零零星星的片断,把印刻在我们心灵深处的那些人和事记录下来,等到老朽之年,读读还可以宽慰自己。那支离破碎的记忆既是个人的历史,也是一个时代的历史,谈不上什么是非成败。
回顾这段历史,不是轻松的事,但它能“使人伤感、怅惆、痛苦之情升华,对人生的悲欢离合,有更达观的领悟”(李敖《北京法源寺》),真能如此,也是值得的。

◆《版纳十年》之一◆
误上“贼”船
还是在风光七队的时候,Y在隔壁屋里大声地喊了几声:“误上贼船!” 我疑惑不解。他义无反顾踏上列车,置牛棚里的父亲和医院里的母亲而不顾,怎么来到这里倒觉得是上了“贼船”了呢?
今天,我用它来作为第一篇的题目,着重点不是在“贼”而是“误”,和“五十五”结缘,原本是场误会。

为什么那时死乞白赖地要上山下乡?很简单,不想让人家把自个儿放到“另册”里,想证实一下自己也能“革命”。那时谁都会唱:“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tmd的蛋!” 革命,那时谁不想啊,可不是你想不想的事,是人家要不要你。
“老子英雄儿好汉”,那时一听见就肝颤。咱老子既没有可歌可泣的丰功伟绩,又没有苦大仇深的血泪史,是一个那时谁都不待见的“臭老九”。从小从没为出身伤心过,因为学习好,好象还是人五人六的,可突然一下子啥也不是了。“八一八”给我留下了一生的“最大耻辱”。
“八一八”全班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去天安门了,我被刷了下来,因为同学中传出 我爷爷是个大恶霸。一下子就被打入了“另册”。上学从没受过“屈”的我,这回可觉得天塌下来了。好在班里红卫 兵头儿里有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姐们”,劝我说,不去就不去吧,我让你在学校值班,保卫学校,还给了我杆三八大盖。
那晚上,大多数同学去天安门集合,我和其他几个出身不好但还不属于“狗崽子”的同学一起,轮流扛着抢围着大楼一圈一圈地转。大楼后面一个角落里堆着烧锅炉的煤。平时,最不敢去的地方,那天觉得是阶级敌人最能隐藏的地方。为了表现“忠诚”,壮着胆,爬上煤堆,左顾右眄。最记得,巡视回来,几个同学坐在教室的窗前,望着天安门的方向,含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从此,八一八就在心里刻上了一道被排除在革命队伍之外的恐惧。
从小就要强的我,怎能屈就于“另册”?为了表明自己的也想革命,而且能革命,批斗同学老师之时,也说过些过激之词,至今还很懊悔;大串联,从没想过要访亲探友,在成都、贵州、长沙、韶山、上海、青岛等地去留“革命火种”;回到北京后,也没当过一天“逍遥派”,复课之前,一直在二七机车车辆厂制材车间劳动锻炼。咱干活勤快,从不偷懒。可就是不安分。钻床、刨床啥机器都敢上。师傅三令五申,严厉斥责,“打掉你几个手指,一辈子嫁不出去!”师傅是个好人,背有些驼,手指只剩下七个。
在工厂劳动,碰到了三十五中的一批男生。领头的叫郭坚石康。我所在的丰盛学校,改名前是北京女九中。全校千把学生中只有八个男生。青涩的年纪,懵懵懂懂,好在那时在一起谈的都是“政治”、“运动”。初与男生交往,过于纯真,过于信赖,在郭坚石康们分析和帮助下,对运动形势有所提高,认识到我们班那时的“联合”不符合“革命形势”的要求,该拆!回校复课后成了铁杆的“四三派”。为了表示感谢郭坚石康们对我的政治启迪,到三十五中回访,发现他们却是“四四派”,很想问个究竟,他们躲了起来,避而不见。对男生的盲目崇拜从此结束。
作为“四三派”的代表,被派到农业展览馆办《毛主席教育路线胜利万岁》的展览。那里是人才济济的地方,也是大学中学各派云集的地方—天派、地派、四三、四四派。目睹亲历了派别之间的恶斗,为了一个版面的大纲,打了几个月的仗,也定不下来。我厌倦了,对“革命”产生了疑问。
这时,二十五中的曲折带头到内蒙插队,东北建设兵团来京招人打动了我。革命不革命,到广阔天地里去验证!我曾追着东北兵团带队的,要求批准我去东北。还记得那穿黑棉袄的老头摇着头对梳着两个羊犄角小辫的我说:“你太小,去了,哭鼻子我还要哄你,过两年,我再来接你。”横竖不答应。无奈,我又回到了农展馆。
后来,一起办展览的王一翁知道我下乡心切,把我介绍给准备去云南的这伙人。自己觉得找到了革命队伍,成了革命队伍的一员。没想到,到了农场之后,一次在山上干活时,五十五的一个核心人物对我说,如果当时知道我是四三派,他们是绝对不会批准我。阴差阳错,让我误上了这条船。
为了“革命”,和疼我爱我的父亲翻了脸,几个月不说话,临行前,父亲执拗不过死头干姜的女儿,给我买了一个绿色的帆布箱,作为和解。详情在下篇《离家远游》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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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00:35:21 | 显示全部楼层
《版纳十年》之二 离家远行

离家远行的那年我十七岁。
我google了一下“十七岁”,发现以十七岁为主题的中外电影、连续剧举不胜举:《十七岁的天空》(台湾),《十七岁的疑惑》(Edge of Seventeen, 美国),《十七岁的单车》(国产),《十七岁的夏天》(港台),《十七岁不哭》(国产),《猩猩仔十七岁》(法国),《小瑶十七岁》(日本)以及美国不久前上映的《重返十七岁》。文学作品里有白先勇的《寂寞的十七岁》,李敖的《虚拟的十七岁》;音乐有李宗盛的《十七岁女孩的温柔》,陈绮贞的《After17》。刘德华十七岁出道,那首以自己加入娱乐圈经历为主题的《十七岁》不知迷倒了多少Fans。因为是十七岁,豆蔻年华,天马行空的年纪,可以放肆地去尽欲穷欢,痴人说梦。
同样是十七岁,那个年纪的我又何尝不是“很懵懂、有傻劲、爱发梦、讲义气、好扮辣、喜撒娇、装大人、乱发愁、耍野蛮”呢?不过,那样的我,只能是在父母和最最要好的朋友面前发泄罢了。回想起那时的我,也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女孩,孑然一身,竟偏要和这一伙儿从不相识的人去云南支边,可见我当时要“革命”的意志到了发疯的地步。
我对“五十五”的成立过程至今不甚了解。不过,听说是由东城中学红代会斗批改办公室发起的,所以,大多数都相互认识,不是学生时代关系不错的同学,就是运动中志同道合的伙伴。安哥在他的自传《哥哥不是吹牛皮》谈到去云南很偶然,“一时冲动”,带着几个同学随开平加入了这个圈子。大个儿入围就更简单了,在楼梯上遇到了W,W问了声,去不去云南,大个儿回了句,去,就上了“船”。我就不然了,不仅对这伙人一无所知,而且还经过了严格的面试、审查,(现在看来他们也不过些略微比我大点儿的毛孩子,审查也不仔细)那等待批准的过程比我在美国任何一次招聘都要漫长。
两年前,我在一篇博文中曾提到过那次面试(见http://blog.sina.com.cn/s/blog_4dc5800f01000alz.html)。一个寒冬的傍晚,我走进了东城煤渣胡同八号,来到一间宽敞的屋子里。一进门,就看见了两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围在一个高高大大的铁炉子边,说着什么。坐着的一个眼睛蛮大身穿黑色棉衣,双手拢在袖子里;一个挺斯文,带着眼镜,穿着灰色的民航制服;站着的穿着军大衣,腰板挺直,明显的鹰钩鼻子。那是个正经八百的面试,三个人轮流提着问题,我却生生地紧张地谨慎小心地回答着。其中有些问题现在还记得。
“那里很苦,一切靠我们自己,可能会住在大树下。”
这样的问题,对当时的我来说,感到最兴奋,越苦越“革命”嘛!我的回答肯定不会令他们失望。
“那里有瘴气,有野兽,还有蛇。。。。。。”
瘴气,我当时不懂,对我来说还无所谓,可以听到蛇,我的心里发毛。从小最怕虫子。小学时,一个男生恶作剧,将“洋拉子”(毛毛虫的一种)塞在我的脖领子后面,我起码哭了一个礼拜。迟疑了一下,不过立刻故作镇静,耍了个滑头:“你们不怕,我也不怕。”尽管我的底气不足,不过没有太丢份儿。
等待批准的日子,几乎是受着煎熬。一辈子我百思不解的是,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的事到我这里都是那么难!
当我通知父母我已经是首都赴云南支边红卫兵中的一员时,父亲恼怒了,“先斩后奏”,“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家里商量”,父亲生气是情有可原的。可那时的我不那么认为,认为父亲老顽固,死抱着封资修的那一套,只想让我入学深造。去云南还是需要家长签字的,父亲坚决不签字。我暗地里哀求善良的母亲,母亲无奈,为我签了字。父亲知道后,一怒之下,几个月不和我说一句话。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把名字也改了,“要有恒心,办成一切有益的事。”(日记:1968年2月4日)尽管我们那时很狂热,不过有一点儿还是值得肯定的,我想做个有用的人。我一直把Mao的一段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中国历次革命以我亲身经历来看,真正有希望的人是能想问题的人,不出风头的人,现在大吵大闹的人,一定要成为历史上昙花一现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处在亢奋之中。门头沟煤矿劳动锻炼,我们女生打破煤矿的女子不下井惯例,下井挖煤。那是苦力活,弯着腰,一铲一铲地把煤送到传送带上,咱累了也坚持干;中午吃饭,咽着煤渣吃馒头,也不嫌脏;每天下井,穿着晃里晃荡的劳动布料的工作服,趟着一双大胶靴,带着矿灯,腰里别着蓄电池,觉得挺帅;收工上井,除了牙齿和眼白还带点儿白以外,全身上下黑漆漆的,头发里身上都是煤渣子,还觉得挺美。
1967年12月26日,我们打着旗子,雄赳赳地走在长安街上,我为自己而感到自豪。在金水桥上Mao的肖像前,我们冒着寒风,举起冻得红红的手宣誓:“战争打响,做插入东南亚的一把尖刀:战争不打,十年改变西双版纳全貌!红心不变色,壮志不动摇!”为了表示我们的决心,宣誓时不许戴帽子头巾,更不许戴手套。
离家远行的日子终于来到了。父亲为我买了一个绿色的中号帆布箱,算作和解。临行的那天,我嘱咐家人不要到车站送行。谁知,在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发现母亲带着两个弟弟来到了面前。我上前埋怨母亲:“谁叫你们来啦?您可别在这儿哭啊!”然后推着母亲和弟弟,让他们离开。“多情自古伤别离”,人之常情,对于一个人性扭曲的我来说,对母亲竟如此冷酷。可当火车“轰隆”一声,整个列车晃动的一霎那,极度兴奋的我突然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真的要走了?!”这时我才开始在人群中搜索母亲和弟弟的身影。车下人头趱动,口号声,叫声响成一片。我一面应付着和同学朋友们告别,一面心存侥幸地希望还能再看母亲一眼。。。。。。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在离送行人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看到了系着头巾穿着大衣一手牵着一个弟弟的母亲,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即将带走女儿的列车。那一时那一刻,心中一股股的酸楚悔恨向上涌,我几乎不能自制。正在这时,汽笛长鸣,列车轰动,车厢里不知是谁带头唱起队歌:迈开大步,迎着朝阳,毛主席的红卫兵奔向远方。。。。。。涌上来的泪水一下子顶了回去,我随着大家唱了起来。
离别的那一天,我没有落泪,可是此后数年中,每当我想起那天母亲拉着弟弟远远地为我送行的情景时,不知流过多少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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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00:36:43 | 显示全部楼层
《版纳十年》之三 一路欢歌

在美国,常常听到人们说:“每个人都有闪光的十五分钟”(“Everyone will be world-famous of 15 minutes”),这是安迪·沃霍尔的一句名言 [1] 。人生在世,又有谁不想有那样的十五分钟呢。想起那次不寻常的旅途,发现自己跟着五十五,也闪了一次光。那可不仅仅是十五分钟。从一九六八年二月八日从北京启程算起,到达目的地东风农场疆锋五队已经是二月二十一日,在路上走了十三天。那一路的确是风风光光的,一行人,有战旗做伴,带着总理特批的北京红卫兵耀眼的光环,还有电影制片厂人员随行,我们沉浸在一片赞扬声中。
那天不仅我没哭,55中间流泪的也是少数。原因多种多样,其中成行来之不易,是很重要的因素之一。发起人之一何龙江在《北京首批赴云南知青行前筹备情况回顾》(http://helongjiang.blshe.com/post/2388/34183)有详细的介绍。我们的赴滇行期因云南两派斗争炽烈,一次又一次地被迫延期。大家整装待发,翘首以待,盼到了这一天的到来,自然兴奋不已。
在五十五人当中,也有临时挤上火车的。我忘不了一位母亲,这一生仅见过一次,可老人家系着头巾,带着眼镜,风尘仆仆,慈祥庄重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那天老人家焦虑地寻找着自己的孩子,我和林兵上前询问,老人家拉着我们的手说,她儿子背着她注销了户口,也登上了这趟列车。儿子年纪还小,什么事都不会做,希望我们要好好照顾他。我们记下了他的名字,向母亲承诺,一定要像照顾亲弟弟一样地好好照顾他 [2] 。后来才得知这个瞒着母亲的儿子和其他几人带着写有“斗私批修、坚决支边、改造思想、准备接班”16个字的血书,连行李都没有准备好,就义无反顾地硬是挤上了列车。就是这么一帮子人,一路欢歌笑语,踏上了狂热的殉道者之路。
列车在激昂的歌声中离开了北京。讲起五十五,至今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大家的歌声。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之中的几个金嗓子,安霞、林兵、李利、安阳、最让我们自豪的当年电影《五彩路》领唱仲永和,而是大家唱起歌来的阵势。只要有人起头,大家就情不自禁地随声附和,一会儿就汇成混声合唱,有时一唱就是一、两个小时。大家一起唱的除了当时时髦的样板戏以外,还有《长征组歌》、《东方红》、俄罗斯流行歌曲、还有其他的外国民歌。歌声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激情。后来,我们被强行分开以后,大家的歌声中再也找不到那份激情和活力。
列车上,我们是按班就坐。我在四班,卢海南的班长。李镇江是后加入的,也被分在四班,坐在我对面,一件对襟的黑棉袄,一道浓眉,老实巴交的。后来知道他父亲是苏联红军中国支队的,肃然起敬。那红透了的家庭背景无疑是后来他当上省革委委员的重要因素之一。我们班里还有安阳,开平,邓维加,王惠民,武穗平,梁芳洁,葛安霞,林兵。记得每天早上醒来,都要举着小红书,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早请示”。开始还不习惯,后来逐渐习惯了,口号喊得也很响。每每看到周围的人那种疑惑和惊奇的样子,还觉得自己是“播种机”。
68年从北京到昆明还没有直达车,要在武汉中转。九日我们到了武汉,下榻武昌饭店。在武汉,我们登上了“天堑”长江上修建的第一座大桥—武汉长江大桥,住进平生从未住过的高级饭店--席梦思的床,富丽堂皇的落地窗帘,舒适的沙发。不过因为武昌是在长江以南,第一次让我们尝受到没有暖气钻进冷冰冰被窝的滋味。
十日,武汉革委会派车把我们送到汉口,我们坐进了卧铺车厢。那时处于运动期间,交通运输常常中断,列车不能正点运行。日记中写道,那天列车晚点十多个小时,因为没有火车头,晚上停在了湖南冷水滩。十一日晚,火车开到了广西六甲,又停了下来。次日凌晨,和尹正、安仲凯等人去爬山,还钻了山洞,玩得挺开心。火车走走停停,开了四天才在二月十三日到达昆明。
素有“春城”之称的昆明,迎接我们的不是温暖和煦的风却是寒冷纷飞的大雪。可能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云南农垦局把我们安置在一家小旅店--城益旅社。老式木板结构的两层小楼,一个拥挤的小院。到的当晚,我们就感受到了云南形势的紧张,虽两派宣布停战,可一晚上噼啪噼啪的枪声不断。爱冒险的开平自己跑了出去,大家听说后,都为他担心。
在昆明受到了隆重的欢迎,欢迎会好像不止一个。留下的记忆是我们总打着旗子,排着队,唱着歌,在弯弯曲曲泥泞不堪的街上走和市民们奇怪的眼光。
十七日,我们乘坐两辆大轿车,向版纳进发。那一路我们也是歌声不断,到处受到夹道欢迎。安哥在《哥哥不是吹牛皮》中,提到我们下去的时候,大个儿他们几个打篮球还把地方上的篮球队打败,更让当地人对我们这伙人刮目相看。我还记得,在欢迎会上,我们还参加了演出,跳的是《八角楼的灯光》,谢一可领舞,四个男四个女伴舞。我当时是和安阳配对跳的。
一路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激情高昂的。一次当汽车停在路旁让我们方便时,开平情绪沮丧地指着一蓬正在开花的竹子对我说,这是不祥之兆,我们下去要倒霉。当时我觉得开平总是神经兮兮的,总要说些泄气话。如今想来,是否开平当时就已经预示了自己注定会留在那里?
##########

55,早已成为一个代名词,指的是我们这批老北京。实际上,我们这个集体远不止55人。再延、周康、李惠民还有开平的弟弟开达,都是自己搭车来到了疆峰五队,确切地说,应当是59人。
如果不是那场“革命”,再延会去法国深造。可命运捉弄人,他毅然决然地来到了农场。

再延的留言

1968年2月8日,你们走的时候,我到车站去送行,当时的场面很热闹,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是总理批的,还有拍电影的跟着,有云南方面的人来接,那也是很风光的,都觉得你们是革命的佼佼者。同年的8月12日,在我出国留学,当兵等选择都无望的情况下,才和李惠民、周康荣离开北京。在火车站送行时,父亲被关,母亲被斗,摔坏了腿,下不了地。只是姐妹和同学来为我送行,那时拍了几张照片都还在,只是没有公布。当时觉得自己掉队了,追赶队伍去。(在《离家远行》后的留言。)

我们到农场的路,既没有你们的豪情满怀,也不像后来的知青儿女情长,而是充满了艰险。
8月12日,和我一起离开北京的有5个人:2个我们学校的李惠民、周康荣,一位部长的孩子叫肖疆峰,比我们小点,人很老实。还有一位男同学是云南军管会办事组王魁林亲戚,他到昆明后就到瑞丽农场去了。火车经过三天四夜,到昆明已经晚点许多,天都黑了,我们带着很多行李,里面还有给已经在那里的人带到东西,整个昆明正在武斗,到处是标语,大喇叭不断放着《葵花向太阳》的歌曲,时而还会听到枪炮的声音,没有人接,没有车坐,当我们总算摸到省军管会大门旁,我憋急了尿,在墙根放下行李开始撒,就听身后响起了枪声,尿都没撒完就卧倒了……,终于找到了王魁林,他给我们安置在办公室里,嘱咐我们千万不要出去,每天给我们送饭,就像被囚禁了一样,有2-3天过去了,王联系不到下去的车子,昆明的长途客运也都停了,怎么办?我主张走也要走下去,文革中,我曾组织过我们班的同学徒步长征过,我不怕。李惠民耿直肯吃苦,周康荣灵活怕吃苦,主意多,话也多。你不是不肯走吗,我就让你走,你不是不愿背吗,我就让你背。
第二天一早我们四人拿着省军管会办事组开的介绍信,背上沉重的行囊从昆明出发,到天黑才走到西山脚下,来到滇池边上的一幢别墅歇脚,进去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云南军阀龙云的别墅,放下行李,我久久地站在波涛汹涌的滇池边,思绪万千……,到了晋宁,可截获到一辆愿意搭我们的卡车,我们坐着这辆卡车,在元江换上了客车,大概走了5-6天,换了几次车,才到农场。一到农场,周康荣就对三(4)班的同学笑着说:“TMD,李再延真是法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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