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向叶企孙先生忏悔

yangharrylg

叶企孙先生是我国当代物理学的先驱和奠基人，1898年7月16日生于上海，1918年毕业于清华学校（今清华大学），1923年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曾任清华大学教授、理学院院长、校务委员会主席，中央研究院总干事，1948年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1952年院系调整后调入北京大学物理系，1955年被聘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
叶先生调入北大后，似乎被人遗忘，躲过了“肃反关”、“反右关”，但他没有逃过“文革关”。据他的侄子叶铭汉回忆：“1967年春，北大校文革的人带了几个外调的人到他家，询问了一些1937年在天津的事情，询问后就走了。过了几天。井冈山兵团得到了消息，忽然发难，贴出“打倒CC大特务叶企孙”的大字报，同时揭露“聂元梓包庇大特务叶企孙”，于是聂元梓一派也贴出“打倒CC大特务叶企孙”的大字报，随即两派对我叔父实施专政，强迫劳动，相继批斗年近70的老人。”（见蔡恒胜、柳怀祖著《中关村回忆》，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年7月第一版）
1968年6月28日，叶企孙以“国民党CC特务”的罪名被逮捕，关入北京卫戍区，1969年11月释放后仍被审查。在北大到中关村的路上，不少人经常看到一位老人，衣着邋遢，步履蹒跚，背部曲弓，有时竟向路人乞讨，周围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位可怜的老人就是著名的物理学家叶企孙先生！
1977年1月13日，叶先生在带着“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结论凄凉谢世。他一生独身，没有子女，一生廉洁，没有遗产。直到1986年，中共河北省委为“熊大缜特务案”平反后，叶先生的冤案才得以昭雪。熊大缜是叶先生的得意门生，抗战中受叶先生委托，赴冀中根据地创办技术研究社，为部队制造炸药、地雷和无线电器材，被极左的“锄奸队”当作国民党特务，秘密逮捕，乱石砸死。熊案还株连了从平津到根据地参加抗战的不少知识分子，也株连了他的老师叶企孙。
1987年2月26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沈克琦、孙佶、汪永铨合写的文章《深切怀念叶企孙教授》，在报纸上公开为叶先生平反。1992年，海内外127位知名学者联名呼吁，要求为叶先生建立铜像，1995年，清华大学举行了隆重的叶企孙铜像落成仪式。2001年，叶企孙的传记《中国科技的基石》出版，这位中国物理学的奠基人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荣誉。
叶铭汉的回忆引起了我的深思。作为经历过“文革”时期的北大学子，不管你当时属于哪一派，即使你并没有参与过迫害和侮辱叶先生和其他老科学家的活动，我们也应为自己当时的思想和行为忏悔。那时双方都按照最高领袖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共产党和国民党长期斗争的继续”的指示，极力想在对方队伍里抓出叛徒、特务，作为攻击对方的炮弹，例如公社攻击周培源是“美国特务”，井冈山攻击崔雄昆是“叛徒和迫害林立衡的罪魁”，还有很多干部和老师也被戴上各种帽子，他们都是文革和派性的受害者。像叶企孙、饶毓泰这样的大科学家，还有朱光潜、冯定这样的美学家、哲学家，那时不仅得不到应有尊重，反而遭到打击迫害和侮辱。我们那时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是否贴过批判干部和老师的大字报？是否当过监管“黑帮”的看守？是否参与过抄家？是否参加过批斗会，喊过打倒某某某的口号？那时有谁敢于站出来为老科学家和老干部说句公道话？北大文革中的两派，都犯了很多错误，都是被上层利用的工具。所以我们应该真诚地向叶企孙先生忏悔，向所有文革中被侮辱与损害的老师们忏悔。不要以为自己总是“一贯正确”，面对历史，每个人都应该有忏悔之心，都应总结历史的经验和教训。有忏悔之心，懂得反思和总结经验教训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民族，才能避免文革这样的历史悲剧重演。

2012年6月16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6ef67570101gim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