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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9-14 10:4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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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5 G! N" t8 i5 L往事的回忆(选载之五)! {* a" L, N0 \. U u3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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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英·# c9 b( z, z0 J7 l) a7 D0 U
e6 h S! ?2 X$ M6 [+ j$ M五,世事变换儿女苦 锒铛入狱幻想灭 隔离十月近尾声 风刀霜剑踵接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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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8 x+ ~# c" H Z; n 在华国锋抓了“四人帮”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面对面批判,在省的大会、地区的大会接受批判,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检查。1977年春节以后,就让我到农村去蹲点,带领一个几十个人工作队,到一个公社,实际上是背靠背审查。结束以后,又接着办隔离学习班,一办就是将近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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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2 |+ q' e/ \- v 我的隔离审查将近10个月了,看样子进入了尾声。材料也写了不少,审查的主管好像也提不出更多问题了,我也整天闲的没事。看管我的工人师傅也悄悄地给我说,快要结束了。我也是这样估计的,只不过有一件事,像一个阴影老是在我心头游荡——在此之前有两个省革委会副主任(群众代表,一个是工人,宝鸡的单英杰,一个是学生,杨梦云)被捕,罪名是现行反革命。据说他们在四人帮被抓以后表示不满,并且声言要上山打游击什么的。我觉得在这一点上与他们不同,还是保留了一点希望;但是,运动搞起来就会出现各种偏差,“萝卜快了不洗泥”,“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管胡萝卜白萝卜一起拔”等等,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对前景也不能过于乐观,还是多考虑一些曲折,避免后来大大的失望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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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认为学习班快要结束时,学习班又给我提出“九·二”武斗时,是谁派刘安全(工总司常委)带队去西郊解围的。这个问题其实原来很清楚,刘安全后来被对方抓住,自己交代了全部过程,而且在对方的小报上刊登出来大量散发。现在又问我这事,可能他的日子也很难过。我对他是同情的,他被对方抓了以后,肯定吃了不少苦,后来工总司内部有矛盾,说他是“软骨头”“叛徒”。我们到北京解决西安问题,在等待中央接见时,他自己来到北京,找到我,说想作为代表参加接见,这个事情我们交大的人定不了,要工总司的人来定。他说工总司的人不见他,没有办法。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也不能解决,就劝说他回去。他说吃饭没钱了,我马上找戴慕蓉借了10元钱(我那时是学生,没有收入)给了他。戴慕蓉知道了我借钱是为这事,就不让我还了,我这就变成了“借花献佛”了。, C1 x# C9 z* q3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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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现在再提起来,已经过去了11年,想起刘安全在北京的落魄,就想算了吧,就说是我派他去的吧,给他减轻一些压力。我就这样写了材料,交上去了。一是作了一个假证。为了对刘安全的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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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学习班气氛好像也没有变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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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人说,你被抓是因为你说刘安全是你派到西郊的,刚好让人家找到一个借口。当然我这样说,肯定会给我加点分,不过,就是没有这事,我仍然逃不掉,他们目的是要彻底否定文化革命,作为文化革命的一个重要的代表人物,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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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近一段时间审查方和被审查方的我都没有什么事,所以看管人员晚上就陪我一起去看电视。那时候电视还不普及,大家家里都还没有电视,在地委的大办公室配有一台电视机,很多人晚上都来到这里看电视,房子里挤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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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9 V: i7 j# ^6 b9 k' E4 x 那是1977年12月8日晚上,大约有9点多钟,我正在那里看电视,什么内容记不得了。这时,地区政法办的一个人,这人我认识,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出来一下,有点事。我想也没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就随着他出去。一出门,我立刻就感到情况异常,因为走廊的两边站着两排人,每隔四五步就是一个人,背靠墙,面向走廊。我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知道这样排场的布置肯定是为我准备的。我随着那个人从这个夹道中走过,出了办公楼,走进东边的办公楼——是政法办和公安局的办公楼,被带进刚进楼门的第一间办公室一个位置选得不错,可以缩短运动的距离。7 ~& T4 G/ t& [9 T+ o/ `- `
; v' k. T' I/ a3 v 走进房子,我就明白是要干什么了——不大的房子里,有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士,还有几个地区公安局的干部。9 q# K8 i3 C- s7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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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定以后,正式开戏。一个人高声问我:你是李世英吗?我说:是。: e X; [, ~/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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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大声说:李世英,根据什么什么的决定,现在对你正式采取拘留措施,说完,就拿出手铐。我知道是给我戴的,所以就主动伸出双手——配合人家的工作嘛。然后他拿出拘留证让我签字。戴着手铐签字,这还是我一生的首次。到写日期时,我问,今天几号?他们告诉我是8号,于是我又写上日期。我真的不知道那天的日期,因为在隔离中,日期没有任何意义。5 \ L4 v8 r- ]; O% V4 R% D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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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要带着我出去。我说,不让我给我爱人打个招呼。他们说,不用了,会给她通知的。我又问,我的被褥,洗漱用具什么不拿吗?他们说,不用拿,那边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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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8 X0 e" c2 V0 I/ k- @ 于是我跟着他们上了车,两边是持枪的战士。8 l0 y: s; _' C!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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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很平静,对他们来说也很顺利,所以完全不需要那么多人,搞那么大的气势,简直把我想象成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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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开出地委院子后,我也没有关心车往哪儿开,因为关心也没有用,而且外边很黑,看不清。还有,那时的吉普车窗户很小,两边的战士一挡,没法看到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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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我要尽快想明白我目前的处境和应对措施,所以一路上我的脑子在高度紧张地运转着。9 D: l3 t; Q# r,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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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运动的性质是什么?刚开头我觉得像是以往的审查一样,严厉地批判,半年,一年,甚至两年的反复审查,错误弄清楚了,也就结束了。但是,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让我感到不像是那么回事。首先,对“四人帮”采取逮捕的干法,就使我吃惊不小,虽然没有在公开场合说出来,但是心存疑虑。在我党的历史上,按照路线斗争的惯例,从来不采用逮捕的形式,而这次可以说是采用了最高级别的做法。这是树立了运动的样板,还是特例?我的被捕,说明了抓捕“四人帮”不是特例,而是各地各部门样板和标准。毛主席过去处理国内矛盾时强调的“一个不杀,大部不抓”,“批判从严,处理从宽”的政策恐怕不会被执行了,代之以疯狂的报复为主基调的所谓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方针。这样,我们这些人不是没有好果子吃的问题,而是要把生命本身别在裤腰上的问题了。' C0 q/ S1 U& n3 }
( Y5 P- w, k- U' r8 a 正在想着,车子进了一个院子,晚上也看不清什么,我被带到一个办公室一样的房子,把我交给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别人管他叫“所长”)。他旁边可能还有两个人吧,记不清了。我站在所长对面,所长又核实了一次我的姓名什么的,然后给我讲几个不准的监规,例如不准交流案情;不准交朋结友;不准违反禁令;不准打架斗殴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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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开始搜查随身物品,手表、少量的人民币、钢笔、笔记本、纸片——所有的东西全部上缴,说是替我保存。大冬天,等我把衣服(外边穿着棉袄,里边一层又一层的,包括裤子)的口袋全部掏了一遍以后,他又亲自在我的衣服,裤子的他认为重要的地方捏了捏,掏了掏,很是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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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确认没有什么东西以后,让我把裤带解下来,这个我有点不情愿,说,能不能不解裤带?要不然浑身没有力气。他说,这是这里的规定,必须遵守。我只好把裤带解下来,交出去。后来知道这是安全措施——害怕犯人自杀,的确,别小看裤带,它既可以用来自杀,还可以用来杀人。至于我的留下裤带的理由,实在是可笑,监狱里就是要让你没有力气,才不容易反抗和逃跑。" @2 }! Z# P, V: b$ r0 K
% S& x4 A3 V0 K6 Z 这些办完以后,他和另一个管理人员一起,带我到后院,借着灯光,可以看到一排房子,一看就知道是牢房。因为每个房子都没有窗户,而且是铁门,这就够了。那时候一般都不用铁门,都是木头门,不像现在家家户户都是厚厚的防盗门,又是粗粗的钢筋防盗网,和自己给自己造了个监狱一样。% w. |) `# P- j. }7 G2 f
1 _. R( z* c, J5 t 那个管理人员打开一个牢房的门,正在睡觉的犯人们全都醒了,从地铺上坐起来,一副迷惘的神色。所长说,今天晚上给你们这里加一个人,他的被褥还没有来,你们谁被子大一些,与他合盖一个被子。犯人中一个人起来(第二天我知道他是这个号子的号长)指定了一个人,让他与我打通铺。那个人没有说什么,把被子揭开了一些。& D( P' _) @7 }( y- M
4 r6 k0 `. ?8 f9 ]+ ? 所长对我说,你睡吧。然后就走了,牢房门也就锁了起来。用的是那种大铁锁,夜深人静,大铁锁撞击铁门的声音特别响,也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窝。我也不客气地钻进那人的被窝,仰面躺着,两边都是人,挤得无法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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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t$ R6 c9 d% W% s8 m 我要拿被褥和洗漱用具,公安局的人说“什么都有”,这就是他们说的那里什么都有!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H" E; k' U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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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情了,现在,终于到了人家希望我来的地方。我明白,这个地方是好进不好出的地方,到了这个地方,那就不是我有罪没罪的问题,而是我必须有罪的问题,很难想象有什么奇迹出现。现在准备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吧,多长时间呢,起码10年吧。! t, g' l2 J% t( }
' y( j( f& T! ^) p 如果说在粉碎四人帮以后,我对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还是有些自信的话,对当局心存信任和幻想的话,那么,这一切都被我被捕这一铁的事实彻底粉碎了,我已经立即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思想也随机应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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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A& t& M, x8 D2 M* T1 R 我现在面对的现实是:已经进行了两年的清查运动,是全国性的一场政治的暴风骤雨,凡是在文化革命中有所表现的大大小小的群众组织头头,都被以各种形式压制,包括坐牢,判刑,隔离,撤职,批斗等等。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命轨道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这些并不是那些当权者考虑的,他们只是享受报复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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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t) p/ ^% ~' w5 n r* R V 这场清查运动将是长期的,它的指导思想就是“有枣没枣三杆子”,“有枣”说明你该挨,“没枣”你也是白挨——再说,哪有“没枣”——既然进来了,你就必须“有枣”。2 P- R& X2 K8 G8 X
8 t* h8 `: U/ r# g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既然抓了你,你就必须有罪。发明了“莫须有”理论的秦桧有了现代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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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运动的“与人为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方针对我们是不适用的,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我必须在这样的背景下谋求自己的生存和抗争之道了。( [8 C- A8 W4 |6 k
8 U" v2 ^* \( v8 ^6 E 我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的中心任务就是保持健康,保存体力,准备长期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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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暂的激烈的头脑风暴之后,心情完全恢复平静,而且出奇的平静,像是无风时明镜一样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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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想也没用,那就保存体力,睡觉吧。你别说,也还真灵,我很快就睡着了。. M- j" e" M,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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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别的犯人吵醒的,起床声,洗漱声,撒尿声——声声入耳。我定睛一看,原来我睡在这里!我还以为是睡在隔离学习班!我什么都没有拿,所以那些工序就省去了,穿好外衣,像他们一样靠着墙坐着。$ B3 T+ q8 z$ \; [7 ^.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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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时才开始看看这个环境,房顶很高,比一般房子高得多,是不是害怕犯人会爬上去?房子很旧,我琢磨是不是国民党留下来的?房子里关了连我十个人,基本上人挨着人,睡的是一排地铺,下面可能铺的麦草,上面是芦苇席,各人把自己的被褥铺在上面。铺的对面有一米多宽的一条走道,通到墙角的马桶,大家就在这里小便,大便放风时候解决,但是有特殊情况,等不到放风时候,那也就只有在马桶上大便了。$ h2 o! ?# H3 j' B2 s9 m. s$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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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铁门上的小门开了,他们都知道规矩,都拿着饭碗打饭。我没有碗,号子头不错,他给人家说,我们这里昨晚又来了一个人,还没有碗筷。发饭的去给我拿来碗筷,我也打了饭,其实就是一大碗包谷榛子,还切进去一些萝卜,放了一些辣椒,辣椒是整个的,连辣椒把儿也没有摘。碗是过去吃羊肉泡的那种大粗瓷碗。我默默地吃着,很快就要吃完了,那些辣椒,我琢磨着怎么利用,还是吃下去吧,想着我要长期坚持,任何一点养分都不能浪费,于是,连辣椒把儿也用力嚼碎,全部咽了下去,又把碗边的饭尽量刮干净。' ~( }; c* H6 I; Y/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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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子头给我宣布了这里的规矩,不过语气还是和蔼的——新来的人靠近马桶睡,和前边来的那个人一起抬着马桶,倒马桶,洗马桶,等到再来新人,往前升级。如果一个星期还没有新人来,那就按照次序轮换。他还特别强调,我们不像有的号子,一直让一两个人睡马桶边,倒马桶,并说一会儿放风,你就和某某一起倒马桶。- u/ J) q, S6 G5 @& t2 H2 e
, U( a5 Y! M) `- M8 p d$ { 我说,好的。/ [& k5 c- d- Z( z( O+ M-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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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会儿响起了开牢房门的叮叮胱眦的声音,各号子陆续放风。等我们的房门一开,我和另一个“号子”(这里对犯人的称呼)抬着马桶去洗。& C$ r# F, h5 X4 e-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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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所长在不远处看着,他把我们的号子头叫过去,说,你们不能让人家(指我)老倒马桶。因为院子小,所以他们的谈话我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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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子头辩解说,我们没有让一个人老抬马桶,我们是轮流的,最长只有一个星期。所长又对他强调了不能让一个人老倒马桶。! D& K! N6 E' i+ h2 F! o T# l
% l7 R, _1 R4 C5 | 放风结束时,我走过所长面前时,他叫住我,问我们号子倒马桶的事,我如实说了我们是轮流的。他说,不是老让你倒马桶吧?我说,没有,我们号子还是公平的。他再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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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 B0 G) ]* b2 q4 {! r 我深深地体会到所长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他无力改变大局,只能在这个小小的范围内表现他的一片好心。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人间地狱中,他的善意和关照温暖着我正在逐渐冰冷的心。后来我出狱后,很想去看看他,谢谢他,但是我的身份一直是黑的,又害怕影响他的工作和生活,所以一直没有去见他,但是我内心的感谢一直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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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大家没有什么事,他们聊天我也插不上嘴,就想想自己的事。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想。我本来就不应该被抓到这里,我到这里,纯粹是政治需要。我的自我辩护词也可以脱口而出,不需要准备,只是也没有机会,或者说给不给我机会辩护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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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中午饭了,饭与早饭一样,我也像早上一样吃得干干净净。7 @9 v; F L* K5 d; @" G)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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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还是没事,大家又是靠墙坐着,因为有墙做标尺,整整齐齐。我注意到他们好像一直看着我,想要和我说话。后来,终于有一个人憋不住了,就是昨天晚上和我一个被窝的那位,问我,新来的,报报大名吧,为什么进来的。" ?6 |: d0 ]3 O2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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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着,没有说话。他又催促说,说说你的情况吧,人到这里了,大家也可以相互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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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昨天所长规定,不许互通姓名,不许交流案情。所以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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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s3 k) N7 V 那人说,管他呢,我们都是互通姓名,交流案情的。到了这里,要敢做敢当嘛,连这都不敢,胆子那么小?: W* F5 ?6 C2 i3 L) e0 [8 a; r
, i* V: m4 s4 u" A6 x5 z 号子头也说那个规定,大家都没有遵守,而且他们又各自向我介绍了自己的案情。& c4 B. K6 d d( r/ t5 j# d. c
4 Z$ {) c- A: l7 |! ?4 r 我想了一下,觉得如果僵持,反倒不好,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长,必须把小环境搞好,就说:我叫李世英,因为文化革命的事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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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听了,愣了一会,问,李世英,是交大的李世英?
1 l2 ~5 P1 _) W+ o4 P 我说,是的,就是我。
9 z: {+ l8 x( W& l 他们更加惊讶,说,你怎么也进来了?
' j9 u3 U. h( M1 C T8 [; q; C 我苦笑着说,人家让我来,我也不能不来。9 [) R0 @& N' N2 G
他们感叹了一番,说,真没想到,怎么把你也抓了。放心吧,到这里了都是难友,相互关照,没人会欺负你。
$ r& t4 @ e" E; p4 Z 我说,谢谢各位的好心。我不懂规矩,有什么不对请你们原谅。
: }5 N, w6 m4 G% K& ]1 z' E1 W/ x 他们都说,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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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6 K+ ^* L: A; W- D/ U/ t7 X 昨夜和我同被窝的那位又说,怪不得,我想着别人刚进来时,吃不下,睡不着,你昨晚睡得比我都死;别的人刚进来吃不下饭,我们还可以分一点饭吃吃,谁知道你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g* ?" ^9 ?* }5 `% A$ ?&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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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我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没有想到这一点,真对不起。我刚进来,肚子里还有油水,我以后少吃点,给大家做点贡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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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H" E* Y$ z$ u; \# h 大家都说不必要,我们还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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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是因为政治原因进来的,不知道时间会有多长,我想可能需要十年吧,所以,也许你们很多人出去了,我还在这里蹲着,所以我就一定要保护好身体,否则就顶不住。他们也都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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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n% ?2 Z, n3 X" r# s e 昨晚和我一个被窝的那位是个复转军人,说了他的案情。他说,我谈了一个女朋友,咸阳国棉一厂的,后来她不愿意跟我了,我实在太生气了,就把她约到渭河滩和她谈,她还是不同意,我就把她打倒在地,从地上拔了一个木撅子,在她脖子上猛捅,脖子都快捅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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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9 E; G; S; i0 H& l2 \/ n9 p7 L/ Z 他说的很平静,我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么个一野蛮、冷血、残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我昨晚居然和他一个被窝里睡了一夜!想起来真有点后怕,幸亏我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事情上得罪他,我睡觉睡得死,整死我比整死那个女的还要容易得多!眼前浮现起那个女青年的冤魂和血淋淋的披头散发的形象,我心里非常痛恨这个家伙,可那家伙说起他的杀人经过却是那样轻松,我只想马上站起来,抽他两个耳光!但是,还是忍住了——这里不是我行侠仗义是地方,我自己的小命还拿在别人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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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 Y! K; ]0 I5 S* N 入狱第二天,我爱人终于通过我的专案组把我的被褥等生活用具送到监狱里了(她本人不能来),我可以不睡那个家伙的被窝——虽然按照监房规矩我的铺位紧靠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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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9 Z2 V2 s- Z! l$ c 在我自我介绍以后,过了约有一个小时,一个人悄悄偎过来,坐到我身边,先介绍了自己是某单位的头,也是因为文化革命进来的,说,你不认识我,但我们对你很了解,我点点头。他又轻轻地给我说,你干嘛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这里边情况也很复杂,我就没有报自己的真实姓名、身份和罪名。我听了感到挺有趣,问他是报的什么罪名?他说是“绺窃”。我听了几乎笑出来,怎么会给自己安个这样猥琐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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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E4 v; A6 b2 f" E# m' Q, o; R) ~ 我解释说我喜欢直来直去,咱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害怕啥?8 B* n2 }4 k9 P!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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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监狱里面虽然是大多数是有罪之人,但不一定没有一点正义感和同情心。我在直率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后,反倒得到他们的尊重和关照。时间长了以后会怎样,不知道,因为我只在咸阳监所呆了五天。6 `6 a& y% X5 E8 |( U0 v: I$ _
7 ^6 i0 d( e1 i6 j 下午,一阵钥匙响,牢门打开了,管理员叫那个杀人犯去提审。他回来时很兴奋,带回来一支香烟和几个烟屁股,号子里的人轮流抽了,解解馋。号子头问他提审的情况怎样,他说预审员跟他说,你的问题并不大,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说清楚,罪就可以减轻了。预审员还请他抽烟。看他那样子,好像他的故意杀人罪还没有我的那个文革朋友的“络窃”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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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相互交换了目光,好像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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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又被叫出去提审时,大家就热烈议论起来,都说他是个没脑子的家伙,预审员说是他问题不严重,他自己也觉得他问题不严重了。人命关天,把人都杀了,案情还能轻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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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回来时,还是那么轻松自如的样子,把预审员如何对他好描述一番,好像只等着放他出狱了。大家没有什么事,也就半真半假地预祝他早日自由。我知道,这些人说的都不是真心话。我认为他必死无疑,否则天理不容,而且那时这一类故意杀人案,肯定要杀人偿命。不过,他愿意自我麻醉,心情好一些也行,由他去吧。5 {8 }7 m+ X8 ?9 G8 J%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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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入狱第三天上午,我无意中摸到我棉衣的内里小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片刮胡子刀片,可能是我下乡蹲点时装在口袋里备用的,忘记了,还是新的。监所所长搜身时竟然没有发现!这在监狱中可是重大的事情——这锋利的刮胡子刀片,既可以伤人杀人,也可以用来自杀!! g+ S5 u6 A4 }1 A. B9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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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这个刀片以后,我向号子头报告。他是很有经验的,说,这可是很重要的事,要立即报告管理员,赶快上缴,不要出事。# V, h( Z3 m1 k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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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号子的人都在议论这个事。到我们要敲门呼唤狱警时,有人提出,晚一点上缴吧,让我们先刮刮胡子再上缴。我说,没有刀架,怎么刮呀?他们说可以。我问了号子头行不行,号子头说,可以。我就把刀片给他们,他们硬是用手捏着刀片,一个一个地刮了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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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高喊“报告!”,呼唤狱警,狱警过来,号子头给他说了情况,并把刀片交给他,让他转给管理员。* z$ p7 i. h u3 J* d, h* D#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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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牢门打开了,管理员让我出去,我跟着他走到所长办公室,所长正在那里等着。我一进去,他就急切地问,那个刀片是你上交的?
) N* l* s; [: Z9 b1 A 我说,是的,在棉衣内袋里发现的,可能是原来下乡时候装进去的,都把它忘了。% W% K7 k4 ^! O ^
还有没有?——所长又问。从他的表情上可以感到他紧张的心情。
9 k& g% f' p! z 我说,没有了。* h1 B5 n H$ h. \. P
检查检查,看看还有什么不应该带进去的东西。——所长又说。我说,没有了,我仔细检查过了。
" p% {. H# v) y* \& O: q2 N8 T 所长可能也觉得不会有什么了,就对我说,如果再发现什么就及时报告。我说“行”。
7 R- B# a) `) C y$ E) x 他又问,他们没有欺负你。我说,没有,我们这个号子头人不错。( i7 ^; ?: Q5 J+ i' V& F
他点点头,就带着我回到牢房。/ K' ~# z ?; R, K. j&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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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没有什么事,也没有提审过我。放风的时候,我和另一个人一起倒马桶,洗马桶。6 w- V9 U; E" e. f4 c& k# N# v
$ j" w6 f4 d, V 这里的伙食不敢恭维,可以说是很差,要么是包谷榛子和萝卜白菜一起煮,里面还有带把的辣椒;要么发两个馒头,给一碗菜,也是白水煮萝卜白菜,还有带把的辣椒,对着亮光看,碗里也看不到油花。不过,我还是一点不剩,吃得干干净净,包括辣椒把。我只是尽可能吸取营养,不管它味道如何,好吃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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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子”们说,监狱里,会做猪食就会当厨师,此言真的不虚。不管怎样,我还是我的老主意,“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适者生存”,我必须成为一个“适者”,我必须生存下去。7 `, y! L$ V2 ?/ X* X
0 O6 n: F8 b( Y' u◇ 押往西安拷问魂魄 打定主意慷慨就义 直到看到高墙电网 才知转场虚惊一场! p7 I$ T2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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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关进咸阳监所五天后的早上,吃完早饭,所长提着手铐,打开牢房,叫我出来,并且让我把自己的东西都拿上。牢房里的难友都很惊讶,说不出原因,虽然他们自以为“很有经验”了,如果是提审,不会让拿东西。他们帮我收拾东西。我给他们说,祝你们早一点走出这个地方。道了再见,就提着东西出了牢房门,看到院子里停了一辆吉普车,两个持枪的武警战士站在旁边。所长让我到车跟前,把东西放在车上,然后给我戴上手铐,让我也上车,坐在后排中间,两个武警战士上车后把我夹在中间。还有一个管理人员坐在司机旁边。- h8 ]% P- _& N- G$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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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什么都没有说,目送我们开车离开。短短几天,我觉得所长是个很好的人,已经尽力照顾我了,本来想给所长说点什么,可是没有机会,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所以,也就什么都没说。其实没有说什么反倒更好,至少对所长而言,让他更安全一些。 |( I& G6 S# e- Y
/ ]7 c. Z6 I+ b: A4 T) j- g 这次是白天(我被抓进来是夜里),车开到街上,我认出来了,原来这个监所就在咸阳市内的老街上。我在咸阳呆了几年,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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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车上,还在想着我们到哪去,干什么。, u7 @& G,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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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人民路,西兰路,过了咸阳桥,又向东,那是去西安的方向。然后过洋东,洋西,三桥,这是去西安的路。去西安干什么呢,是不是上大会?如果上大会,西安当时有两个体育场,西安市体育场和西北体育场,应该是其中一个。可是上大会不需要带着行李来,为什么带行李?这也不好解释。车开到西安玉祥门,没有向市内开,而是向北拐了,这不是去那两个体育场的路!* Q0 p6 D" M, N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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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在车上端坐着,脸上没有任何紧张的表情,但是我的脑子里却是翻江倒海,迅速地思考着各种状况及如何应对。+ g# q3 r( D!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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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被抓以后,我也就对形势的严峻有了新的认识,已经丢掉了一切幻想和希望。四人帮那样的大人物都可以抓起来,我们这些人的生命还不是像蚂蚁一样,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所以我就想,坐牢或许十年以上,如果能准许坐那么长时间监牢或许还是好事,也许形势需要,随时可能掉脑袋,反正刀把子在人家手里,自己成为人家案板上的肉,由着人家切。; [" ?& |- ^. u3 V. o% z: m( s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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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的方向是向北!一直向前就是红庙坡!这个地方出名就是因为在刚解放时,是镇压反革命行刑的地方,就是枪毙人的地方!我心里默默想着,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吧?我生命的终点到了,这是最后的一段时间了。死,没有什么可怕,我会面对死亡放声大笑。死也要死得像个人样,那些我敬佩的烈士们就是我的榜样。我要求面对偿子手的枪口,我还要高呼口号: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共产主义事业必胜!真理必胜!正义必胜!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4 @: a, P$ B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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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一切都想好了,只等着最后的一声枪响。我表面上非常平静,那两个押解我的小战士可能既不能觉察,又不会想到我在想什么。0 ]' F9 p8 h z, z* K; D
! ~- s6 b/ m" ^ 这时,汽车忽然向东拐了——不是去红庙坡?向东是市区的外围,人口比较稠密,不可能在这里杀人吧?突然,我看到高高的红砖墙,上边还有电网,岗楼,好像是个监狱,是的,再转过一个弯,就是大门。汽车开到大门边,与我们一起来的干事去办理相关手续。/ ?! Q( H; f2 w6 {
. H: W- Y7 Y/ \5 j9 S0 M/ c 这时,我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到肚子里,原来是变换一下关押的地方!我这条小命暂时还是由我保存着,那当然好了,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 t1 T: p2 ?5 d {7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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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是,我的思想经历确实是真实的,我的生死考验确实是真实的。如果我准备的那种情况出现,我会毫无畏惧,大义凛然,从容就义,无愧于后人。* z( ~, g! S2 ~$ H2 f
7 R% N, b! Q; ]8 [* p8 @4 @ 在别人毫无觉察,无声无息之中,我已经“英勇牺牲”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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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万人大会正式逮捕 心中无愧挺胸昂首 上会挨批还有“报酬” 辛苦所得宝贝馒头3 e% U! A- \6 r7 E: w& W! V( k
3 F% w, G. L0 B- }8 }7 u 在我转入西安监狱以后,刚开头管理很严,我们这些被抓的人都是单独关押的,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不久我们就被押上30万人大会,被宣布为“打砸抢首恶分子”,被正式逮捕。关押办案的方向当然要按照这个定性来做。具体的手段五花八门,诱供,逼供,干哄冒诈等等。5 R* R/ @( o, N" H" F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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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监狱总的布局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是监狱管理人员的工作区和住宿区,后院是监所区。后院又分为东院和西院,西院可能是原来的老房子,基本上是可以活动的犯人们的生活区,有澡堂,公厕,还有一块菜地,由劳动号子种菜,改善伙食。东院有五六排房子,每一排房子有十来间监室,各排房子都隔离开,成为一个个独立的小院。这里的监室相对现代一些,水泥地板,地面上放着木头床板。还有水龙头,兼做小便池。比我在咸阳呆过的那个监所的条件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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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2 N& q" b% z7 X* g* S 在咸阳监所,我住的是十来个人挤在一起的号子,晚上睡觉都要错开,觉得太拥挤了。到这里,住单间,开头觉得不错,后来又觉得只有一个人也寂寞无聊。总之,在失去自由的监狱中,给你再好的条件,你也不会产生幸福感。好在我喜欢看书,只要有东西看,我就能排解孤独和烦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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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被关押在第一排,就是第一个院子,而且还是第一间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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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不给我们放风,只是给我们送吃喝。送饭的也是服刑的犯人,被称作“劳动号子”,这些都是罪行较轻的人,或者是快要释放的人。这对他们来说是个美差,工作比较轻,吃的也好一些。他们对我们不错,因为他们也是陕西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文化革命的事,所以对我们的名字也是有印象的吧。他们在给我们送饭时,也给我们传递一些信息。我就是从他们那里知道我们省革委会中的群众代表常委、副主任一锅端到这个监狱来了,而且,到后来,我也知道姚连蔚(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也被抓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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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号子”还告诉我关押我们的这个监狱,以前关押的最后一批犯人是国民党的县团以上的人员。前不久,他们被特赦全部释放,监狱就空下来了。说起来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监狱里再也没有一个国民党人了,这是显示共产党的政策宽大为怀。可是,这座监狱并没有空下来,而且,无法想象的是,接替他们的竟然是我们这些共产党人——对党赤胆忠心,把共产主义事业当做生命的,随时准备为此赴汤蹈火,奉献自己生命的共产党人!这又说明什么呢?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唏嘘慨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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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7 ?/ l& x' k% q8 E2 A7 A 别的人被抓的消息并不让人感到意外,而姚连蔚也被抓起来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他这个级别的人被抓说明了这次大逮捕的深度和广度,使人更加了解了这次运动的目的和意图。姚连蔚虽然后来位居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但是,毕竟有造反派的案底,尽管不是造反派的头面人物,也要彻底清除,可以想到,这次运动是要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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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_1 V- ` e- Y& [ 大便问题的解决是每天由干事带着去一次公厕,一个一个的,互相不能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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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省上要召开30万人抓捕大会(事先我们当然不知道),干事(监狱中对管理人员的称呼)一大清早来通知我今天有事情,让我做好准备,表现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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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劳动号子来送饭,我以为像平常一样。但是他拿的东西比较多,而且告诉我,你今天要上大会,你可以多要一些吃的,要吃饱,还可以剩下一些以后吃,或者给别人。我说,还有这样的好事?那我就放开肚子好好吃一顿。我是相信健康首先是吃出来的,而且我是做好了“十年抗战”长期坐牢的打算的,所以,不能放弃任何补充营养的机会。吃了两大碗菜——还有一点肉呢,吃了六七个馒头。然后我给劳动号子说,还能不能要?再拿十个馒头。他说我去给你拿。果然又拿来十个馒头。我很高兴,这下我可以匀着吃几天了。我无法支持别的狱友,就给劳动号子说你们拿一些去吧。他说我们不需要,我们够吃,你自己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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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就被戴上手铐,由干事和武警战士们押着,用车送到西安最大的体育场——西北体育场。在那里,我终于见到了可以说是庞大的难友队伍,是14个人吧——4个省革委会的副主任,3个省革委会常委,还有西安市革委会常委、委员。我们也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大家相互点点头,算是打打招呼,因为已经告诉我们不许相互交谈,还要守规矩嘛。6 Y. n# P6 G8 X1 Q& K2 ~2 F
* @0 w4 v8 _. m" X4 E; y* q 我们这些犯人在武警的指挥下进入体育场的中心地方,排成三排还是四排,相互拉开一定距离。职务在这里又起了一次作用——副主任一级的排在第一排,面向公众,背对主席台。播音员领着大家呼口号,呼的什么口号我也没有在意,费那心思干嘛?不过,我注意到跟着播音员喊口号声音并不大,对我没有什么震撼力,可能很多人并不愿意跟着喊口号吧。我想这是完全能够理解的。站在这里的这些人,不管有多少错误或者罪过,不久前都是这些群众曾经鼎力支持过的,马上要把他们看成是十恶不赦的敌人,开这样的公捕大会抓进大牢,这么大的思想弯子,转起来恐怕没有这么快。而且,刀虽然是架在被捕的人们头上,实际上也是对在场的群众的精神威胁,能够真正感到大快人心的人恐怕未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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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台上宣布大会开始以后,就开始宣布一个个犯人的罪行,我们统一的总罪名是“打砸抢首恶分子”,各自有各自的具体“犯罪事实”,点到谁的名字,谁就向前五步走。我排在两个工人副主任之后,第三名。当叫到我的名字时,我挺起胸膛,目光平视,走了五个正步,会场里发出一阵低声的骚动。- H/ ~# |0 R6 b* x3 o
! t2 g4 w5 }0 N! E" S$ J! z 在整个过程中,我都是挺胸抬头地站着。为什么?首先是我认为把文化革命中群众组织的头头全部抓起来的做法是无耻的报复和诬陷,是全面否定文化革命,我不服气。当然,我从来不否认自己有许多错误,包括文化革命中的严重错误,但是,我认为罪不至此,简直是窦娥冤的现代版。我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群众,我问心无愧,理直气壮,所以没有理由低头。加上早饭吃得饱饱的,能量也很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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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7 Y3 c5 x; {9 z# I1 n 这个情况估计引起了主席台上的人的注意,因为把我们押上会场的小武警,悄悄走到我的跟前,轻轻地对我说,你把头低一些,有反映。我说,我不能低头,否则我会昏倒,那就效果不好了。小武警也没有办法,退回去了。过了一会,他又过来,说,你把头低一些吧,我仍然说,我不能低头,否则我会昏倒。他有些为难,就说,那你就根据情况稍微低一点吧。我也无意使他为难,为了这个小武警,还是稍微把头低了一点,也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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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大会开完了,用一些大卡车分别把我们拉出会场,我和另一个省革委会的常委、西安红色造反司令部司令李洪明分到一辆卡车上,我们两个站在卡车车厢前边——这是那个时代游街示众的模式,但是,没有给我们挂牌子,只是戴着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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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开到会场出口处,人们涌到出口处来看。我还是那样挺胸抬头,面带微笑。我还听到有人在说“人家一点不害怕”,“他还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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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开到大街上以后,我同车的那位省革委会常委问跟车的干事:“咱们还往哪里去?走什么路线?”8 @+ w( `# X/ d% M2 Q$ M
干事回答“直接回监所。”0 h$ E/ \- }$ g1 h4 {( L
那位常委又问“直接回去?也不游游街?”好像还没有过瘾,希望游游街一样。他的话把我逗笑了。我们相互对视一下,会心地笑了笑。$ ~- R2 k6 R;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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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监所,又是安静的终日幽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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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陕西日报》1978年12月16日头版对这次公捕大会对报道,放在这里做个官方的注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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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C/ _1 l' o- e: {. Y l1 { 报道说,陕西省革命委员会和西安市革命委员会于12月15日上午,联合召开陕西省暨西安市批斗打砸抢首恶分子大会,依法逮捕了打砸抢首恶分子张培信、马希圣、李世英、孙福林、李盛茂、李洪明、安文保、吴文杰、权聚凡、苗敬志、章谦、翁谭、李守先、韩平邑等14名罪犯。
5 U% U2 m! s) f6 f5 O8 A 陕西省委、省革委会、省军区、西安市委、市革委会的负责同志李尔重、姜一、王林、傅子和、刘民立、郭允中、张毅忱、林茵如、张涛、王真、邵武轩、王明春、尚寅宾、卜克义、蒋锡白、冯元硕、亢思逊、阎明、刘蓟、肖华,以及省市政协和省市各部门、群众团体负责人出席了大会。
?1 L/ H" B: Y/ ]2 w: ~ 大会由西安市革委会副主任魏明中主持,陕西省革委会副主任傅子和讲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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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Z" R% h' ?/ t7 H 打砸抢首恶分子李世英,原任陕西省革委会副主任、咸阳地委副书记。文化大革命中,李犯大搞打砸抢,极力贩卖江青“文攻武卫“的反革命口号,积极策划、组织武斗,提出了“巩固东郊,保卫市区、北郊,守住交大,东退渭南或南山”的武斗策略,亲自去丰峪口查看地形,到东方机械厂检查武斗准备情况,从部队拿回步话机和望远镜,多次在交大召开会议,研究武斗问M。1967年”九·二”武斗中,李犯亲自研究了“声东击西”的武斗方案,决定了前线指挥,同意派刘安全带领人员去西郊参加武斗,他亲自带人接应。他策划搞尸体展览,激发武斗情绪,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1967年元月,李犯策划并组织抢某地战备档案两千多份,至今尚有绝密材料下落不明。批林批孔中,他另搞一套,大批《陕西省委汇报会传达提纲》,向省委发难。他极力贩卖王洪文放虎归山的黑讲话。1967年7月,公开向省委提出“要当咸阳地区一把手”,妄图篡党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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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押回咸阳再“捕”一次 挺胸昂首形象依旧 宣布年龄满场惊讶 谢意永铭善良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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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第三天吧,我的“生意”又来了。在被捕前除省革委会副主任职务外,兼任咸阳地区党委副书记,地区革委会副主任,在省上召开了公捕大会以后,咸阳地区当然要如法炮制,召开公捕大会,把地区的群众组织头头抓起来。我虽然已经在西安被公捕,但是还要赶场去咸阳的公捕大会“陪绑一下”,并且肃清一下我的“影响”和“流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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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一早,干事通知我今天有事。我就知道要干什么了。也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党叫干啥就干啥嘛。8 R/ x% l7 h" P'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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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劳动号子送饭时候,我又趁机“索取”了一批馒头,两大碗菜,美美地饱餐一顿,备足后面几天的干粮,然后就戴上手铐,坐上吉普车,在武警的押送下,奔咸阳而去。( Q5 m T9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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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到咸阳这条路,我不知走了多少遍,虽然并不是每一次都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但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会是如此这般刑具在身,被武警押送到咸阳。我在此工作了4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番去“过堂”,内心的感慨,无语言表,有一点林冲刺配的感觉,也是可以理解的吧。0 l2 M, X' g, [: p3 j( G
! i0 Y. }) ?3 }. j1 O7 b$ e) [ 路上车开得比较快,到了咸阳,拐到体育场,这是我熟悉的地方。那里公捕大会会场已经一切就绪,人坐满了,主席台上的领导也都就坐了。等我一到,大会主持人就宣布公捕大会开始,我和咸阳地区的那些被抓的群众组织头头被押上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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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1 |# F7 X+ B; v1 h, S 在西安的公捕大会上,我只能屈居老三——前边两个是作为工人代表的省革委会副主任,“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当然要排在我这个学生代表前边,而在咸阳我就是第一“花魁”了。被抓的那些人多数我认识,相处几年,一起工作,谁能预想到我们又同时在这样的场合“亮相”。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古人对于人生命运的无常变幻概括得精辟至极!; o2 Q% S9 j6 s; B' i
% B5 v* A7 w! S2 c' f, x$ i 对视时我给他们轻轻点点头,笑了笑,他们也同样还我。我看他们表现得还比较镇定,没有什么惊骇恐惧的样子。- ]' |4 l* c2 e, G
6 N( ^1 {; b' m 虽然我在西安已经被逮捕过了,不过,在咸阳我还没有被捕,所以要再逮捕一次。接着就是宣布一个个人的罪状,当然首先宣布我的,内容与西安大会上的一模一样,我似听非听,无须用心。可是,在宣布我的罪状时,与会群众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在我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在宣布到我的出生年月1945年5月,现年33岁(当时是1978年12月16日吧)时,全场轰然发出一声“呀——”的声音,这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是轻蔑,不是仇恨,很显然是震惊、同情和惋惜,当然也是与会者们的无奈。如果说世事变迁,流水落花,沧海桑田,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在脑海里淡去,而这一声“呀——”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灵深处,永远铭记不忘。朴实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咸阳人,竟然在这样的公捕大会上,抑制不住而发出这样的声音,足以显示咸阳人令人肃然起敬的整体人品风貌。咸阳,是中国第一个皇帝秦始皇的首都,也是中国统一成为一个整体后的第一个首都,2500多年的历史文化积淀,秦始皇那种胸怀、霸气和大气,应该还保留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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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p; U2 M8 |! V 其实,我在咸阳的几年,还是兢兢业业地干具体的实事的,也没有搞过什么派性,与当地的两派群众代表关系都相处得可以,也没有像宣布的“拉帮结派”。因为我做人的原则是:好好做事,正直做人,别人自然会尊重你,无须去搞那些歪门邪道,自轻自贱。至于文化革命中的那些错误,那都是在西安时的事情,与在咸阳无干。$ j! O. `/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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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我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曾经想过,将来出狱以后,好好地做事,报答淳朴善良的咸阳人民。可是,我出狱以后一直被打入另册,直到退休,也没有什么转机,所以我再没有机会为咸阳人做什么事,没有机会偿还他们这一声震撼心灵的那一声“呀——”。每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甚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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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进行中,我站在“犯人”们的前排,依然是在西安西北体育场大会上的形象,挺胸抬头,双目平视,面带微笑,心情也静如止水。又像西安一样,引起了主席台上的领导们的注意,于是,又是武警小战士走过来,轻轻地说,你把头低一点,影响不好。我还是说,不行,我低下头就头昏,昏倒就更不好了。他说,你稍微低一点就行。他过来说了两次,不为别人,为了这个为难而又态度诚恳的小战士,我还是把头调整了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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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开完了,我又像来时那样被押送回西安。大约害怕出现意外,没有在咸阳停留。# O: u7 _! ~% t: B/ ]# F
. R6 w0 S X: N5 h1 }4 N: c8 f! ~ 我在咸阳的家近在咫尺,离会场只有100米,我思念的妻子,儿子,还有帮我带孩子的老岳父(我的女儿当时在上海,由我岳母帮着带),几乎就在我的身边,他们肯定也在强烈地思念着我。但是,我们不能相见。当你有自由时,你不会感觉到自由的宝贵和不可或缺,如同决定你的生命的空气和水,在平时你不会感到它们的宝贵,而在浩翰的沙漠中,你才能真真实实地感觉到水就是生命,每一滴都比金银宝贵;同样,在缺氧窒息的环境中,在即将丧失生命的时候,你对每一口呼吸都会充满着渴望,你才能真真实实地感觉到空气与你的生命密不可分,空气就是生命。当你随时可以与亲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不会感到这是多么宝贵的享受,是多么重要的权利;而在你像我一样处在亲人们就在身边而不能看上一眼的时候;当你像我一样正在亲身体验什么是"咫尺天涯”时,你才能体会到自由,哪怕是一点点自由,是多么的宝贵,才能真正体会到匈牙利诗人裴多菲的名作“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诗句是多么发人深省,宣示了多么深刻的人生哲理和人道主义精神。随着坐牢时间的延续,我对自由的渴望也与日俱增,也越来越认识到,没有自由的人生不是人生,只是非人的生命存在,是行尸走肉,或者是僵尸。( V- o# m- v" |2 }5 U4 I$ _
; j, `7 _1 b' z2 A 热闹的事情结束了,又回到静寂的监室生活。: E- ?% Y1 a! |0 a7 T, X
4 X1 K0 }% `/ x0 D 不久就开始“提审”,就是把我们由后院的监所区带到前院的管理人员工作区,通常是在一般的办公室提审。开头一段时间提审的频率和力度还是比较大的,我的理解是,他们必须把在公捕大会上宣布的我们的那些“罪行“落到实处,并且得到我们的认可和亲笔签字画押,这样就可以把我们的“罪行”铁板钉钉,所谓“铁案如山”吧。8 P! B3 z4 b& h7 M( r
3 M6 Q0 P; P, B) W4 \6 m 可是,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容易完成的任务。问题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公捕大会上宣布的那些“罪行”,很多是虚妄不实之词,我们都不会轻易承认画押;再有对一些事件的定性是无限上纲,陷人于罪。5 j% y7 d! x! t$ Q# P
6 @3 i8 q& r( L, B4 K* B2 K 具体的经过没有什么意思,无非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办案的干事希望给我们多多落实一些“罪恶",我们是要说明事实,驳斥那些指控捏造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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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8 ]+ }" I% y 不提审的时候,就是自己看书学习。在外面时,有书没有时间看,现在倒是有时间了,那就补补课。有时千事布置写一写某个问题的材料,那就划拉上一两张纸交差。! \) ]# e, S0 B0 D( h' p
1 L5 j* r) t' v4 E. @' g' R" E# C 过了一段时间,案情大约处于僵持状态,或许上方也有什么新的动静,对我们管理的不像前一段那么严厉了。而且让人高兴的是,还给我们放风了,就是定时给我们把牢门打开,让我们可以在小院里晒晒太阳。这对身体有好处,当然是大大的好事了。7 T( p2 v$ M3 U7 a$ `' A# A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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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978年12月8日被捕,1981年6月被释放,坐牢两年半。出狱时,陕西省人民检察院对我所做的决定是"免于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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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o+ x" l; y3 ^0 i$ |( E5 m□ 摘自《西安交通大学文革风云——回忆与纪实》,文化艺术出版社有限公司(香港)2019年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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